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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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短短数十春秋,人生能有多少盼望?对一个姑娘来说,最盼望的莫过于一次刻骨铭心的相爱,一次能够留下美好回忆的相爱,一次让生命迸发激情、增加色彩的相爱。这些慕容婉秋都曾经拥有过,而如今她愿为季泉和自己重新尝试:放开黎锐,迎接新生!

没有属下贴身随护,只与几个普通朋友爬山畅游,这还是慕容婉秋平生第一次。罗宾和居滢不知她身份,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天南地北地胡侃,偶尔还谈论几句凌云山庄,或褒或贬,吓得季海每次都打圆场。虽说这回他以大哥身份陪同,却无法只把荟妹当荟妹。慕容婉秋倒毫不在乎,总是一笑了之。玩到兴奋处,她索性放下矜持,跑跑跳跳地和腿脚不灵的季泉嬉戏玩闹,全无主宰江南武林的气势与威严。自从得知季泉要迎娶别人,居滢没有寻死觅活地哭闹,只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再出来时已与往常无异。谁都不知道屋里发生过什么。

惠明山中有处一线峡,因气势陡峭窄小,仅能容一人通过而得名。罗宾自告奋勇打头阵,慕容婉秋搀扶季泉紧随,季海和居滢断后。眼看快到尽头,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向中间。慕容婉秋飞身踢开巨石,意外瞥见顶部有人影晃动,不及细想,直接使出“弹影功”。只听“啊”一声,人掉了下来。季泉顺着石壁瘫倒在地,大喘粗气:“我还活着?”

慕容婉秋笑答:“是,你还活着。”

罗宾被她出神入化的功夫折服,啧啧称奇,竖起大拇指:“叶姑娘当真深藏不露,厉害!”

“那人还动呢!”居滢忽然跳起来喊。

季海慢慢移过去瞧看,待辩清那人容貌时惊得颜色尽失,半晌说不出话来。慕容婉秋察觉出异样,却碍于峡谷过窄无法靠近,只得高声问:“你认识?”

“是……霍非!”季海近乎哭腔地回答。

慕容婉秋感觉不可思议,纵身飞过去,在确认是霍非无疑后仍难以置信:“怎么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霍非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含血的嘴角微微上挑:“我霍非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可……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好想……摸……摸你。”话音刚落,他便永远地放下了手,眼神始终不离慕容婉秋,里面有失落,有眷恋,有不甘。

一个男子爱上美丽姑娘本是天经地义,而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死在心上人手中。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姑娘。如果他依旧在街上说书,或许他们已是朋友。

“我不该留你在身边的。”慕容婉秋轻声哀叹。

事后季泉悄悄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慕容婉秋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因为他比你更倔。”季泉似乎明白了,不仅没生怨恨,反而充满同情。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己这般幸运!

的确,百态众生百种命,几人欢喜几人愁!从白虎堂赶回复命的云浪递上浸血的芙蓉令。这正是慕容婉秋在锡城秀春楼中亲手送给展松的“定情信物”。她接过令牌,沉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回大小姐,他连问三声为什么,然后把令牌塞给我。”

慕容婉秋摆摆手,示意云浪退下,独自对窗发呆。从岳磊到展松,她不曾后悔曾经的残忍决定,可那哽咽在喉的苦涩滋味只有设身处地的人才会懂。她下令寻找霍非弟弟,并叮嘱一旦找到,必要维护周全。

转眼间大婚的吉日良辰已悄然临近。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也将是慕容婉秋做庄主的最后一天。谷中雾气很久没有散去,遮盖了月色的迷惘,却遮盖不住她内心的悲凉。无论是谁,要在几日之内放弃用心血和生命换来的赫赫权势,总有诸多不舍。

慕容婉秋回到水月阁,和青瑶一起换上蓝色衣衫,系上紫色丝带,悄悄走进外院。她们虽是外院婢女打扮,但手握令牌,所以顺利穿过重重守卫,站在了接引堂门前。那是她们童年美梦破碎的地方,也是她们全新生命开始的地方。

透过漏窗,慕容婉秋看见十几个孩子正跪在冰凉石板上接受魔鬼般训练。一个腰系黄色丝带,长着两撇胡子的人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手里挥舞着拇指粗的皮鞭。历历往事浮现眼前。贾根,执刑人,还有那些共患难的兄弟姐妹,早已伴随自己的幸运而消失无踪。如今在同情和怜悯背后,她多了一份理智的无情。整日出入于生死较量的考验,权力争斗的漩涡,她不仅更能体会生死的重要,更能领悟权力的崇高。这些孩子,或者说整个山庄,包括自己,无疑都是为编织和维护权力而牺牲。想到这些,她不禁仰天长叹。

不料这声长叹暴露了两人行踪。幸好她们对此处颇为熟悉,及时躲进了后院。东面一排是供童奴睡觉的厢房,对面则是每个童奴最熟悉也最恐惧的空房子。发散着恶臭的草堆,沾满着鲜血的木桩,靠墙排列的皮鞭棍棒……无处不令人胆战心惊。慕容婉秋轻轻地推门进去,忽然问青瑶:“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对这里熟门熟路吧?”

“回庄主,是。”

“因为你在经历过的,我同样也经历过。”

青瑶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眼神迷离,里面是深深的不解和困惑。她实在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庄主会和自己一样那么卑贱那么痛苦地接受过童奴调教。

“这个地方才是我山庄生活的开始。记得有一次我和可轩在这里挨了三十鞭,还要挨饿三天。我当时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桂花糕,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后来做上大小姐,义父回避这里,可轩回避这里,我也回避这里。为了这个‘回避’,很多很多人死在黑谷。”慕容婉秋像是解释给青瑶听,又像是回忆给自己听,眼里不时转出泪珠。

临离开前她吩咐青瑶:“传我命令,今晚赏每个童奴两块桂花糕。”

出嫁前夜,皓月高悬,慕容婉秋拉着上官映雪离开幽岚小筑。走在银色的石板路上,感受着水一般清凉的风,她连呼吸都似乎加了锁:“同样一条路,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走好今天的路。”

“我现在很矛盾,既想早点解脱,又恋恋不舍。我以为自己早看透权势名利,到头来还是凡夫俗子。”

“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过今晚你不单是出来找心情吧?”

“映雪姐快成神仙了。”慕容婉秋甜甜一笑,拿出水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