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把那个锦匣紧紧地按在胸前,激动而兴奋:“不是梦,不是梦,那个奇女子她,真的来过!”
“什么?你说谁?什么女子?这十万大军中,还会有第二个女子吗?”李广奇怪地问她。
木兰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傻笑开了。生于现代,却能与花木兰和王昭君的真魂相会,这样的奇遇,问世人哪个有幸?
“听说你病了是吗?”李广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请军医看?真抱歉,据说今天朝廷有使节来,我被编排去巡营了,所以现在才来看你!”
“你不用抱歉,我没事。至于医生,”木兰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早就有一个医术无比高明的医生来过了!”
“那就好了。”李广实心实意而又大咧咧地跟着笑了。
“大哥,你巡营很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也代我向老全和刘冲大哥他们问好。有空一定回去看望大家!”
“不,不累。”李广给木兰倒了一杯水,“你一个人不寂寞吗?我再陪你一会儿。”
“还是我来陪花校尉吧,”忽然篷帘一挑,张晓风背着手走了进来,
两个人慌忙施礼:“属下拜见元帅!”
张晓风点点头,眼睛看着木兰,话却是说给李广听的:“李队长今天教习射箭,肯定筋疲力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接着练习啊!”
李广看了木兰一眼,只好拱手一礼:“属下听命!”迈步出篷去了。
张晓风看都没看李广一眼,却大步向前扶着木兰,夸张地大声说:“啊呀呀,花校尉,你是病人嘛,不必拘礼,还是赶紧回床上休息!”
木兰愣被他搀扶着按到床上,十分的别扭:“谢谢元帅,属下已经服过药,好多了!”
“什么药?是军医开给你的?拿来我看!”张晓风命令似地说。
“不用了吧!”木兰挤出一个笑来,“元帅何必小题大做?”一面抓紧了那个小小的锦匣。
“哎,这叫说的什么话!”张晓风摇摇头,将锦匣劈手夺过,打开看了看,又立刻盖上,还给木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校尉,这种病估计全军中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得吧?千万要保重,不要太逞强哟!”
木兰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怎么,难道张晓风会知道这是什么药?如果知道的话,那他也肯定知道不会是从军医那来的了。
果然,张晓风又发话了:“有病轻易不要找军医,小心一点。”顿了顿,“天色不早,打明儿起,准你休息十天。喏,给你这个,你肯定用得着!”说完,向木兰被上丢下一个方形木块,对她意有所指地睃了一下右眼,也不等木兰答话,就顾自出篷而去。
木兰傻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猛地拉被子蒙住了头,哎呀,真是丢死人了,居然被他知道怎么回事了!一不留意,手碰到张晓风丢下的木块,拿到眼前一看,小巧的黄色方牌上,刻着几个朱红的大字:“通行令”。
“太好了!原来是出入营门的令牌!”她快乐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抚弄着那小小的令牌,纳闷地想:“咦,今天这个元帅,倒体贴得很嘛,还给我这块令牌!就是临走前那一眼着实古怪,搞不懂,不管他,睡觉!以后出去蹓马泡温泉什么的,可就再用不着撒谎说是帮伙房做事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大黑河南岸的冲积平原上,地势平坦,一座隆起的山包巍然矗立在苍茫天地间,黄昏映着积雪,虽然也有几分的斑斓,可仍旧抹不去冬季的一片肃杀。近了,那山包开始显示出具体的形状,流传千古的昭君墓,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高三十余米的人工夯筑的封土堆,在笼罩四野的黄昏和风尘漫漫的大漠中,显得那样孤寂。
倒是那墓表黛色濛濛,若泼浓墨,皆因墓园内松柏苍翠,任是再大的风雪也压不住的一抹浓绿。还有几株寒梅傲立,枝头绽放几点胭脂红,煞是可喜,似乎也在嘲笑着冬季的枉自肆虐。
有个戎装少年,牵马立在青冢前,仰视着墓前的铜像沉思。那铜像,塑的是呼韩邪单于与昭君马上并辔而行,数百年过去了,那雕像依旧形态逼真,两匹骏马相依相偎,呼韩邪单于英姿丰采,笑容朗朗,温柔地看向自己的阏氏,昭君同样锦帽貂裘,对自己的夫君浅笑回眸,两个人都沉浸在一片和睦、喜悦的气氛之中。
木兰凝视着昭君的笑容,心里默默地发问:昭君,你果真幸福快乐吗?她顺着墓侧的台阶走到墓巅的平台伫立,极目远眺。但见塞上风起云动,又有微雪开始降落,阴山逶迤,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已失滔滔。
墓身南向背北,木兰自然而然地朝中原的方向投下视线,故园南望,来路漫漫。昭君,是否,你也曾千万次地这样站在夕阳下,思念着日暮下的乡关,双袖龙钟?昭君,是否,那即将淹没于地平线下的夕阳,就是当年载你出塞时的滚滚车轮?那失却滔滔的黄河渡口,可是你干涸的眼泪?
昭君不语,似乎那晚的琵琶调真的只是一场幽幽的梦。耳际唯有塞外的朔风,穿越阴山而来,扬起地上的沙雪,弥漫如雾幻。木兰从怀中掏出带来的小酒坛,将美酒淅淅沥沥尽然撒落于脚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令木兰独怆然而为之涕下。
回营途中,木兰还是有点无精打采地打不起精神,撒了缰绳,任烈焰自己找路走。忽然一声呦呦鹿鸣,将木兰从恍惚中惊醒,只见一只高大强壮的梅花鹿慌慌张张从前方奔跑过来,显然受了伤,一条后腿一瘸一拐,它的跨下,还紧跟着一只小鹿,看那样子,定是刚刚出生不久。母鹿跑到木兰马前,惊惶地抬头看她一眼,湿润的大眼睛琉璃一样清澈透明,透露出央求的神色,木兰不由一愣。
几个魏军嘻嘻哈哈地从后边追赶上来,精神百倍地上来擒拿。母鹿急奔几步,箭一般射了出去,逃离了危险境地,可是那只小鹿本来就跑不快,再加上积雪深厚,深深陷入,被一个魏军一扑,摁在怀里,四脚乱踢。母鹿回颈引望,急得呦呦长鸣,四蹄焦躁地践踏着雪地。
“哈哈,这下晚上可有鹿肉吃啦,乳鹿肉烤着吃炖着吃,都鲜嫩无比啦!可惜那只母的没有抓到。”那个扑鹿的魏军提起小鹿两只前腿,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残雪一边说。
木兰听得熟悉,试探着叫声:“大武哥!”
那群魏军闻声,都向这边望过来,原来是伙房里的几个兄弟,还有两三个杂务军,都是平常混得烂熟的几个。
大武笑嘻嘻地迎上前来:“花老弟,你这又是上前蹓马去了?看,哥哥抓到一只鹿,你晚上帮我们做了吃如何?”
木兰笑笑,摇摇头,望望惨叫不已的小鹿,又望望眼巴巴的母鹿,向大武伸出手来:“大武哥,可否把这只小鹿送给小弟?”
大武犹豫了一下,可是不敢违背军官的命令,还是把小鹿递给木兰。
木兰接过,轻轻地抚摸一下小鹿的尖耳朵,小鹿全身发抖,哀叫着,似乎在呼唤自己的母亲,而它的母亲,也只能在远处观望而已,对自己孩子的呼救却无能为力。
“大武哥,”木兰好声好气地恳求,“看这母子如此可怜,你可否卖小弟一个人情,让我把它放了好不好?”
大武看看鹿,又看看木兰,一摆手:“好吧,就依你说的办吧!”
“那就谢谢大哥喽!”木兰兴奋地说,在马上一俯身,将小鹿放到雪地上,小鹿死里逃生,立刻甩着小尾巴向母亲跑去。母鹿怜爱地****着小鹿的脊背,又抬头对木兰感激地长望一眼,带着小鹿,一瘸一拐地向着阴山的方向,渐渐远去了。
那一帮魏军看着两只鹿消失的身影,都惋惜的咂嘴,可是在军官面前,又都不敢说什么。
木兰已然觉察出弟兄们的不满情绪,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只是少了两只鹿而已嘛,各位兄弟,我明天带你们进山打猎,保证还你们更多的猎物!”
“真的吗?”魏军大喜过望。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菜锅里’。这句话你们没有听说过吗?虽然是用来形容东北地区的,可是用在漠南草原也是非常恰当的啊!”木兰下马,和兄弟们一路说说笑笑回营去。
夕阳渐渐殒落,飞雪漫天,昭君墓也逐渐与天一色。木兰的心里,已经变得快活起来,她竟然忘记了,昭君到塞外来,并不只是忍受了对故乡刻骨的相思,她还曾与单于心心相印,给这漠南大草原上带来了六十多年的繁荣富庶与无限生机。王昭君和花木兰先后都曾来到塞上,一个从军,一个和戎,处境和动机固然有别,但同样都是为了纾国家之急,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利在当代,功德千秋。
木兰回马,望着远处一点也似的昭君墓:“昭君,你知道吗?几百年后的唐朝有位大诗人,曾将你我合写成一首诗。‘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这里还没有拂云堆,可是花木兰,却在这里深深稽首。你放心,这再一次的民族战争,就让花木兰来圆满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