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腼腆地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姐姐,看你的绣品,除了鸳鸯龙凤就是花卉,我给你画些新鲜花样吧?”
可是木莲看上去却非常吃惊的样子:“木兰,我还从不知道你还会画画呢,你什么时候偷偷学的?跟谁学的?”
啊哈,原来这花木兰也并不是样样精通啊,好了,新一代的花木兰可要大显身手了。
“什么叫偷着学啊,没人教我,我纯粹是自学成材。”我大言不惭地把自己夸奖成了王冕,一边四下打量着问,“我们家有没有画笔啊?”
“画笔没有的,倒是棣儿平时练字,有两杆毛笔,能用吗?”木莲也来了兴致。
“也成。”我话音未落,木莲已经兴冲冲地出房去了,我听到她在院子里扬声喊着:“小弟!”一边喊一边进正房去了。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带着几张宣纸和一粗一细两只毫笔,质量虽不算上乘,也能凑合用了,让我惊喜的是,她还带来几包固体颗粒状的颜料。
木莲气喘吁吁地解释说:“这是娘画在小鸡身上的颜料,以用来和邻家的鸡相区分,可惜只有红黄蓝三种。”
我不以为然,反过来安慰她:“有什么可惜的?有这三种颜色就已经足够了,有这三种颜色,还愁什么颜色配不出来?好了姐姐,快拿几个小碟子来,越多越好,我给你画金陵十二钗!”
“什么钗?”木莲奇怪地问。
“呵呵,你照我说的去做,呆会儿画出来你就知道了。”我指幼牛弊约浩炭剑袼妓髯糯笱贤奔降慕鹆晔蔚幕瘛?
木莲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挪开,摆上七八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都倒了一点水,帮我把三色颜料化开,还体贴地将灯光挑亮,然后垂手在旁边好奇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把三原色按照不同的比例两两或三三搭配,重新加水调和,这样没过一会儿,桌上碟子里的液体已经达到好几种,除了原先三种红黄蓝,还有粉红、浅蓝、淡绿、墨绿、深紫、浅紫,褐色等深浅不一的多种颜色,真是漂亮极了。木莲在旁边高兴得直拍手:“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调配各种颜色的?”
这我可是没有办法回答啊,难道告诉她是物理课和化学课上学来的吗?
“呵呵,我也是没事干时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我理好了一张宣纸,手提羊毫,大学书画课上的情景纷至沓来,可是盛景难复,谁知道我这一生,可还有机缘再回到现代?
我叹了一口气,舒腕下笔,先勾勒轮廓,再精工细描,黛玉葬花、宝钗扑蝶、凤姐弄权、湘云卧花、妙玉作禅……《红楼梦》里金陵十二正钗一个个栩栩如生,浮现在纸面。
木莲喜欢地拍着手:“妹妹,这些女子真是各具特色,美如天仙却又有着寻常女儿的才情,她们都是谁啊?”
“她们是长篇小说《红楼梦》中太虚幻境孽海情天宫薄命司中的十二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各有各的故事。有道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我一边作画,一边回答,心里不由地涌上一层感伤——我自少即痴迷红楼,常以史湘云自拟,而这《红楼梦》诸钗,又有哪个不可悲可叹!
“《红楼梦》?那又是什么?”
“这个……”我一时语塞,我真是糊涂,画得兴起,竟然忘记了木莲只具备截止到北魏建立的历史文化常识,别说世界名著《红楼梦》了,就连长篇小说这种文学体裁也是到元末明初才出现的呀。
“是一个无比优美、无比动人、无比幽怨的爱情故事。”我只能先做出这种轻描淡写的解释,手下笔锋游走不停。
“好了,画完了!”我放下笔,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其实,也不过就是网络上名画家所绘成图的再现罢了,也就不过比得上大家的十分之一二。
即便如此,木莲也已经是眼界大开了:“妹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奇妙的仕女图,为何在人物之外,妹妹还要加画各种花呢?每一幅上的花都不一样呢!”
“这是因为每一位金钗其实都命定为某种花的花神,十二金钗就是十二种花,像元迎探惜四春,分别对应着榴花、菱花、玫瑰、莲花,其实除了这十二金钗,《红楼梦》里还有很多青春女子,也是花神,但因为结局都很悲惨,所以《红楼梦》可谓‘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木莲坐在桌旁,两手托着腮帮,听得入了迷。
“好啦,姐姐,以后我再给你慢慢讲黛玉和贾宝玉的木石前缘,今天已经天色不早,我想休息了。”我捶打着酸痛的后背,打起了呵欠。
“好吧”,木莲明显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另外一只蜡烛点燃,交到我手里,叮嘱着我,“明天接着给我讲啊。”
我笑笑,点点头,擎着那只蜡烛,穿过厅堂,“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当年花木兰闺房摆设一一呈现,名垂青史的巾帼英雄之闺房果真与别不同:
这间屋子家具明显少于木莲那间,从而相较之下,十分阔朗,少了很多脂粉气息,除了必备的床铺、梳妆台和一张雕花木椅,四壁皆空,只在东墙上挂着装裱在框里的绣品,应当就是木莲赞不绝口的那副《万花山春晨图》了:主体是云遮雾罩的万花山,郁郁葱葱,巍然屹立,一条河流沿着山脚滚滚东去。我看得目瞪口呆,看来花木莲对木兰的赞美绝非虚言呐,花家二姑娘的绣工的确让人叹为观止。画的右侧,还挂着一把宝剑。
我就着一点烛光,稀奇地、细细地打量,手掌一寸寸地抚过梳妆台和床上印花薄被,唯独对墙壁那把宝剑兴趣缺缺。
揭掉菱花镜上蒙的一块米色布巾,镜中立刻出现一个少女的面容。古代的镜子自然不能跟现代相比啦,模模糊糊的,饶是如此,也能看出,那个女孩是我——是我么?
圆圆的娃娃脸,略有些婴儿肥,皮肤白皙细嫩,一双水汪汪如幽潭的闪亮明眸,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小巧秀气的小鼻子,微微有点上翘,透着那么一股可爱劲和顽皮,最妙的就是樱桃小口一点红,估计也就适合吃零食,如果吃大餐是多么的浪费时间,让陪吃的人在旁边等着干着急!
还好,五官没变,还是刘璃,但是装束打扮全变了,气质么,中文系出来的,当然是古典型的啦,但是因为花木兰从小习武的啊,眉宇之间,又平添三分英气,尽管我知道自己是刘璃,不过现在我是这身体的主人,我还是不禁暗自得意。
整整身上的衣衫,也很喜欢哟,我最喜欢古装了,给人一种翩然若仙的感觉,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到现代了,反正回现代还是找不到工作,不如在这好好享受一把啊,回去后可以写篇回忆录之类的东西作记念。
晚风悄悄潜入,竟然已经微带凉意,我的来处尚是盛夏,这里竟然已是初秋了。我关上两扇敞开的轩窗,目光落到木床上,看起来木兰比较喜欢蓝色、青色这些比较素淡的颜色,和木莲床上纱帐的颜色不同,木兰的纱帐和床上铺盖都是宝蓝色的,就像一片深到极至的幽幽的湖水,让人看一眼就有种静水泛舟的惬意。我脱去鞋子,坐到床头,宽衣解带,然后平稳地平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头脑里千思万绪,纷纷扰扰,感慨万千。
这一日,所受的惊吓可谓平生所未有,中国十三亿人口啊,十三亿分之一的机率啊,只有我,在歹徒行凶之时,正值花木兰灵魂出窍,结果时空轨道错乱,一缕幽灵,被无形命运挟带至此。看样子,木兰从军尚待时日,而我,却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来担当这历史重任,我日日夜夜惦记着的就是,现在的花木兰,其实只是一个穿越时空的不速之客,尽管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凭借什么样的机缘回到现代,然而,我总觉得这一天总会到来,我想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月光斜射入户,撒下一片如水清辉。夜深人静,刘璃也好,木兰也罢,终于不抵生理上的疲惫,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