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谁是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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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黄周并不是因为一根头发才开始怀疑王红的,但让黄周坠入焦虑的确实是那根头发。

那天,黄周回到村里已经很晚了。黄周和郑木在一个工地打工,两人是相跟着回来的。他们凌晨四点出发,坐九个小时火车,四个小时汽车,再步行走一个多小时,几乎没有停歇。离家九个多月了,一说回家心都要蹦出来了,谁也不觉得累。两人一个村东,一个村西,分手时郑木拍拍黄周的肩膀,悠着点儿干,别累坏了,好奶得一口一口吸,好草得一口一口啃。黄周早就习惯了郑木的生猛,笑骂,你个狼,还教训我,别把腰闪断了。

黄周没有把回来的消息告诉王红,当他突然竖在她面前,她眼里便有彩蝶舞出来。这使王红更加妩媚,她惊喜地说,吓我一跳。两手就不知往哪儿放了。结婚六年了,王红依然羞怯怯的。黄周想抱住她,但豆苗喊了声爸爸,跳起来扑进黄周怀里。黄周就重重地亲豆苗,亲一口瞅一眼王红,问,想爸不?豆苗说,想。黄周问咋想的,他几乎钻进王红眼里了。豆苗说,我天天梦见你。黄周连声说好闺女,让爸好好亲亲。王红的脸早就成一块儿红布了,她说你们疯门吧,我做饭去了。黄周把豆苗放下,取出几包小食品,说,你慢慢吃,我去帮你妈做饭。

王红背对着黄周切菜,黄周从后面抱住她。王红颤了一下,小声说别,小心豆苗看见。王红总是小心翼翼的,这使黄周有一种偷人的感觉。黄周不理她,反抱得更紧了,粗重的鼻息在王红颈上毫无节奏地拍打着。王红轻轻唔了一声,黄周猛地将她转过来,咬住她。王红想说什么,黄周堵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黄周的身子绷硬了,两只手像钩子从不同方向钩着王红,几乎拽下一块儿肉来。王红猛地重重推了黄周一把,同时使个眼色。不知什么时候,豆苗已站在门口。黄周讪笑着抱起了豆苗。

豆苗一发出轻微的鼾声,黄周一把拽过王红。每次回来都这样,黄周像一匹饿疯了的野兽,恨不得一口把王红吞进肚里。黄周狼吞虎咽,几乎没尝出什么滋味,一个人就没了。吃第二遍的时候,黄周方耐下心品尝。他的手犁过王红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他像一个优秀滑雪手忽而飞过高山,忽而滑进谷底。王红是个文静的女人,怎么疯也不发出声音,任黄周一个人忙乎着。

一个疯狂的夜晚。

不知折腾了多长时间,两人都是汗漉漉的。平息下来,黄周和王红各说这多半年是怎么过来的。王红问黄周又盖了几栋楼,伙食怎么样,几人住一屋,工钱开完了没有。黄周问王红一个人咋把地里的庄稼弄进场院的,村里发生过什么新鲜事。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过了这一夜马上要分开似的。黄周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来时天还没亮。黄周爬起来看了王红一会儿,又躺下了。这么一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望着屋顶,盘算自己在家的日子也就一百多天,眨眼就到了。黄周顿觉伤感。豆苗一岁时,黄周就出去打工,已经好几个年头了。黄周吃得了苦,受得住城里人的歧视,难熬的是性的饥渴。不单是黄周,那些民工谁不是这样?憋得久了,便花样百出。起先是通过嘴巴渲泄,只要一躺下,就谈论女人,对象多是影视名星,从脸、乳房、大腿、屁股,一直说到最隐秘的部位。她们就像一张纸,被大家翻来翻去,很快就翻出了毛边,让人生厌。再就是讲黄段子,每人一个,轮着讲,讲不出大家就罚他倒尿桶。谁也不想倒尿桶,讲不出来编也要编一个。郑木肚里的荤故事多,每天收工黄周先向郑木讨一个。讲别人的不新鲜了,有人就带头讲自己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的性史。讲性史成规矩,讲不出来照样挨罚。于是继续胡编,连一些很内向的人也要说和某个人怎么怎么搞过。众人心知肚明,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嘴巴渲泄的结果是欲望的膨胀。一些人耐不住了,就偷偷跑出去找野鸡,搞一次三五十块钱。钱不多,可就算一个月一次,一年下来也要几百块钱。上了瘾的,几乎把钱全扔进去了。大部分人没有这笔开销,耐不住时,自己解决一下。黄周就属于这类人,他不会把钱花在女人身上。每次快感过去,黄周总是觉得肮脏。一次,黄周走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没想到那里已站了一个,对方没避讳黄周,还发出嘘嘘的叫声。黄周扭头就跑,尽管天已经黑透了,他仍然羞得不敢抬头。再做那事,黄周要跑到很远的地方。

黄周想了一阵,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再次醒来,日头已老高,王红的被窝空了。黄周懒散地穿起衣服,漫不经心地叠被子时,忽然发现了那根头发。它吸在王红的被子上,黄周抖了几下也没抖下来。黄周用手指夹起,他的眼睛顿时被刺痛了。头发又粗又硬,显然不是王红的,也不是豆苗的,更不可能是黄周的,黄周习惯剃光头,现在头发刚长出一点点。王红的被子里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头发?黄周抽搐了一下,脸黑得要掉渣了。

那个影子又在黄周脑里晃了,像一截铁链,每晃一下,都要抖出一片清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