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兑的伤好得很快,除了药物的作用,更多的是爱情的力量。马兑因为挨打而突破了和路洁的关系。除了没有上床,该进行的都进行了。马兑暗暗感激那两个行凶的人,若不是他们,马兑永远猜不透路洁的心。因此,刘乡长告诉他,凶手可能是欠款人所为,目前还在调查时,马兑毫不在意地说,挨就挨一棒吧,反正没死人。刘乡长说这个工作有难度,不妨缓缓。马兑根本没听出刘乡长话里的潜台词,相反,却被刘乡长的关怀所感动。他说,我不会向他们屈服。马兑甚至挥了挥拳。刘乡长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那你小心些。
在马兑返回县城追讨欠帐的前一天晚上, 路洁在家里为马兑饯行。两人都喝了点儿酒,是那种低度的红葡萄酒。酒后的路洁两腮微红,显得格外迷人。马兑盯着路洁,目光几乎要飞起来。
路洁照马兑的手背拍了一下,你这人看起来老实。
马兑纠正说,不是看起来老实,我就是一个老实人。
路洁撇撇嘴,还老实呢,瞧你色迷迷的样子。
马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取笑我。
路洁说,我是医生,我懂得心理,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
马兑追问,想什么?
路洁含着娇羞说,你让我说,我可真说了。
马兑突然有些心慌,他忙说,你别说了,我自己说。
路洁说,老实交代,不能漏掉一个字。
马兑吭哧了半天,说,我想和你结婚。
路洁的微笑咣叽僵在脸上,像是猛不防被人打了一拳。那笑虽没褪掉,但若隐若现,一触即掉。
马兑认为是自己的唐突使路洁感到了不快,路洁虽然和他确定了那层关系,但还没发展到谈论婚嫁上。这是实质性的问题,而且迟早要发展到这一步的,当然应该早些“规划”。在马兑的意识深处,只有结了婚他才踏实。马兑说,你我既然相爱就不要这么拉拉扯扯拖延下去,结束单身生活,是我的梦想,相信也是你的梦想。
路洁说,这不是我的梦想。
马兑睁大了眼睛,你不想和我结婚?
路洁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结婚是结婚,梦想是梦想,这是两码事。
马兑说,对不起,我伤着你了。
路洁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个人,当了多少年官?怎么老喜欢上纲上线?
马兑不知自己哪些地方又错了。他对路洁越来越看不懂了。她明明很温顺嘛,怎么一下就刁钻起来了。若是几年前,马兑肯定拔腿走人,但现在他不敢,他一再告诫自己,忍着,忍着就是胜利。
路洁看了马兑一眼,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她转移了话题,问马兑要帐的事。路洁说,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尽尽力就行了,别太卖劲。第一次给你一棒,谁知第二次会怎样?
马兑说,我和刘乡长立过军令状了,要不回来,别人怎么看?
路洁说,三角债在全国都是普遍现象,你一人能扛得起这颗大树?乡里的工作那么多,你分管哪一样不行?跟你结了婚,整天不提心吊胆的?
路洁的语气充满关切,而且暗示她没有回绝他。马兑深受感动,我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的,我保证。
路洁说,你这个副乡长一点心计没有,傻乎乎的。
气氛又松软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别的话题,路洁说,天不早了,你回吧。
马兑慢慢腾腾站起来。这个晚上总体上是照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的,但不彻底,不成功,马兑没有从路洁嘴里掏出那句话,这使马兑心有不甘。依马兑的想法,最好将结婚的事定下来,这样他才能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
马兑说,路洁。
路洁问,还有事呀?
马兑说,我是真心爱你的。
路洁说,寡不寡呀,都说好几遍了。
马兑说,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路洁说,想看我的笑话呀。
马兑说,我不想走了。马兑不再顾忌,他觉得路洁留下他,也就是回答了他。说出这句话,马兑用尽了半生的勇气,脑门上都有汗了。他几乎不敢看路洁的脸。
路洁生气地说,去,想占我便宜呀。
马兑捉不准路洁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马兑没少和女人打交道,却没一点儿经验。况且,一个女人一个样儿,在别处的经验在这儿根本用不上。马兑失却了抱住路洁的勇气——这不是拥抱,而是一种要求。马兑不敢造次,生怕再次出现尴尬。马兑像是捧了件宝贝,因为珍惜,所以虔诚,生怕失手打碎了。
路洁捶了他一拳,走呀,你这个家伙。
马兑刚一拽出身子,门啪地合上了。马兑扬起手,但没有敲,手落在门上,慢慢地滑下来。马兑走了几步,又后悔了,等他回来,路洁已熄了灯。
第二日,马兑揣着一沓欠条上路了。晚上在旅店住下,服务员说有他的电话,听见路洁的声音,马兑的心狂跳起来,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
路洁说,全县的旅店,我快查遍了。
马兑问,有事?
路洁说,还是急事,你快回来一趟。
马兑问什么事。
路洁说,电话里讲不清楚。
马兑说,我刚来……
路洁冷冷地说,你不回来就算了,便挂了电话。
马兑还是赶了回去。路洁告诉他,乡里准备招一名电工,她弟弟路通一直在家闲呆着,因此她想让马兑活动活动,把路通招上。
马兑半天没吭声,对这一类事,马兑永远无能为力。
路洁说,路通马上就成你小舅子了,你不能看着他没工作吧。虽说这不由你作主,可你总能和刘乡长说上话,这就是刘乡长一句话的事。你这么给乡里卖命,刘乡长总该给你个面子。
马兑说,我总觉得不合适。
路洁耐心、反复地给马兑打气,而且暗示马兑,如果路通有了工作,她结婚也就没后顾之忧了。说着,路洁便弹下金豆似的泪珠。马兑的心隐隐疼起来。他答应去找刘乡长。
路洁跳起来,重重地亲了马兑一口,撒娇地说,你可不许哄我。
马兑说,我会尽力的。
路洁咬着他的耳朵说,今天晚上你早点儿过来。路洁一脸娇羞。
马兑被这个喜讯击懵了,半天,带着渴望的微笑方缓缓地从眼里泄出来。
马兑空喜欢了一场,这天晚上,他没敢去路洁家。他在刘乡长那儿碰了头,他不知怎么和路洁说。离开路洁,马兑就去找刘乡长。刘乡长一听这事,眼珠便陷了进去,你怎么不早说?这事已经定了。马兑戳在那儿,半晌才问了一句,定了?刘乡长说,早知你有人,我就给你留着了,不过下次还有机会。
马兑一夜未眠,次日他硬着头皮给路洁解释,说等下次吧。
路洁倒没像马兑想像的那样不悦,只是失望地说了句,看来,路通是没这个命。
马兑不好多言,悄悄地告辞了。马兑一投入工作,就将路通的事丢到了脑后。路洁是通情达理的女人,她不会老和他不高兴,这毕竟不是他的错。
一星期后,马兑返回乡里,马兑丢下包便去找路洁。转过墙角,他看见一个人走在前面。天虽然黑了,还没黑透,马兑认出那个人是刘乡长。马兑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打招呼,有意放慢了步子。
刘乡长竟然进了路洁家。
马兑不知他去路洁家干甚,片刻,灯光熄灭后,他才突然醒悟过来。他不敢相信,可这真真切切的一幕是他亲眼目睹的,他想欺骗自己都不行。马兑再次挨了一棒,这一棒没将马兑击昏,却击懵了他,他连北都找不着了。马兑慢慢蹲在地上,狠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约莫半个小时后,怒气海潮似地涌出来,几乎撞倒他。马兑站起来,大步冲上去。可走到门口,他猛又顿住了。一个声音冷笑着问他:你进去干什么?路洁是你什么人?
马兑的头垂了下来。
第二天,马兑睡到半上午。一夜之间,马兑消瘦了许多,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陪着小心,却总是遍体鳞伤。他想他肯定是错了,却不知错在什么地方。马兑灰心透了,就那么愣愣地坐着。
没想到的是,路洁却上门了。这是马兑和她认识后,她第一次主动上门。路洁问马兑是不是病了,随之摸摸他的额头。路洁说,我早就说过,工作上的事别那么认真,你就不听,又遇到麻烦了吧。路洁替他叠起了被子。
马兑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忙来忙去。
路洁哎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马兑冷不丁地反问。
路洁怔了一下,却旋出一朵微笑。她坐在床边,说,我今天和你商量正事。
马兑默默地看着她。
路洁说,我们结婚吧。
马兑等待了一千年,一万年,终于有一个女人主动对他说,我们结婚吧。可这个结果是那样的令马兑难堪,令他羞辱,这不是送给马兑幸福,这是嘲弄马兑。马兑想,也许路洁是爱他的,她只不过用身体和刘乡长做了一次交换。她不是那种浪荡女人。就算她不爱他,可她和他一样,需要一个家。在此之前,她不是你的女人,你没有理由指责她。只要你忘了那一幕,一切会好起来。马兑为路洁开脱,为自己寻找着借口。马兑实在不想再咀嚼失败的滋味了。
可马兑终究说服不了自己,那是一块没法剔除的硬伤。
路洁问,怎么用这种表情看我?
马兑问,路通当了电工?
路洁故作镇静地噢了一声,她说,我又托了托人。可她眼里那丝慌乱却没有躲过马兑的眼睛。
马兑冷笑道,是刘乡长吧?
路洁说,你什么意思?
马兑说,你心里清楚。
路洁陡地站起来,她一脸泪水,只是这泪水没再打动马兑。
路洁说,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