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兑和罗凤枝确定了关系。
这是马兑最累的一场恋爱。罗凤枝长相朴实,其实是很矫情的一个人。尽管她快三十岁的人了,可只要马兑说错一句话,她的眼泪马上就会流出来。如果马兑不哄劝她,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要么使性子,耍别扭。如果她不生气,无边无沿的浪漫就会卷过来,马兑几乎招架不住。罗凤枝的浪漫里更多的是空想。
罗凤枝设想的未来生活是这样的:两人找一个山清水秀又交通便利的地方盖一座小洋房,食物要自给自足,但衣服、电器必须从外面买。平时,她种种菜,养几只鸡,闲来赋几首诗。他呢,平时看点书,打打猎,如果累了,两人开车去兜风。孩子呢,要么一个不生,要么生一大堆,反正不生一个。
马兑问,钱呢?钱从哪来。
罗凤枝扭着他的鼻子说,这是理想嘛,一个人,总不能没理想吧。
妈的,这竟然是理想。
罗凤枝甚至连死亡方式都设想好了:如果得了不治之症,绝不在医院等待,她和他要投身大海,要死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罗凤枝的不切实际,马兑和她在一起从来就没激动过。马兑还想过终止和罗凤枝的关系,马兑要找的是一个过日子的女人,不是寻找摆设。每当这时,他的自尊便制止了他。马兑已经不是为自己找女人,而是找给别人看的。连一个女人都找不上,他的脸往哪儿搁?罗凤枝尽管有缺点,可抛开这些缺点,她还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十全十美,能轮着他马兑?罗凤枝瞎想归瞎想,根里还是现实的,不然,她干吗追讨代课费?
马兑和罗凤枝商量,咱俩老这么也不行,瞅个时间,领了证,把事办了吧。触及到实际问题,罗凤枝不“理想”了。罗凤枝说,只要准备合适了,我没意见。马兑问什么叫准备合适?罗凤枝说,结婚怎么也得有房子住吧,家里的用品该置办的也得置办吧。我在村里,你在乡里,生活不方便,起码也得把我调到中学。马兑说,乡里的家属房都住满了,我看咱们先租两间,至于工作,以后再说吧。罗凤枝说,那不行,就是家属房空着,我也不去住,那是什么破房?乡里的地皮贱,盖一处也用不了几个钱。我快三十岁了才嫁人,不能凑合,你也不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吧。况且,你是副乡长,我不怕丢脸,你总不至于不怕难看。
马兑甚为惊愕。罗凤枝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现实得换了一个人。她的浪漫只不过是没有结尾的游戏。
罗凤枝说,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就算我没正式工作,可我总是一个女人。
马兑无言。
罗凤枝摇摇他,吓着你了?
马兑说,没有,没有。
罗凤枝抱住他,那你干吗苦个脸,等盖好房,我要好好布置一下,一定要显出品位。
罗凤枝左一榔头,右一梆子,马兑的头都晕了。
这个要求确实不是很过分,但马兑办不到。马兑工作了六七年,根本没攒下钱。马兑陷入了困境。
那天,罗凤枝风风火火找见马兑,让马兑替她跑一跑。罗凤枝听到消息,年内省里要将全省所有的民办教师转正,罗凤枝是代课教师,也就是没有入编,俗称黑民办。罗凤枝的意思是让马兑为她张罗成编内代课。正式民办教师是指八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前代课的,罗凤枝正好是八七年二月份,相差仅两个月。罗凤枝说错过这个机会,她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马兑说,我试试吧。
罗凤枝不容置疑地命令,什么试试,你必须给我办成。
马兑苦苦一笑,我只能尽力而为。
罗凤枝用额头抵住马兑的额头,粘粘稠稠地说,要是转了正,我就不用为将来发愁了,和你住草房都行。
马兑突然感到别扭,罗凤枝不仅俗气,而且俗不可耐。但马兑还是跑了一趟。无论如何,罗凤枝也算是他的未婚妻。马兑熟人少,想来想去只能去找王天海。王天海倒是不错,和他跑了一趟。教育局局长说正式代课教师的名单一年前就报上去了,就是不往上报,入编也是不可能的,光八七年全县新增的黑民办就37人,这种事他就是想弄鬼都不成。
罗凤枝因为这件事和马兑闹翻了,很长时间没理马兑。马兑已做好黄菜的准备,可四月三十日那天,罗凤枝突然出现在马兑面前,说五一是她生日,问马兑有什么表示。马兑明白这是和解的信号,他说当然要好好庆祝。
结果,发生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