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断挣扎在崩溃边缘,萧俊杰和芳敏只觉得胸口一阵悸痛,剧烈的悸痛。好友有难,却无能为力。不仅对文西,对燕也是如此。
真的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平庸。
就在每个人都陷入深沉的苦痛的时候,一声惊骇的尖叫打断了他们。
讽刺!
把俊杰他们从痛楚中拉回来的竟是另一个更痛、更深的伤口。殊不知是该庆祝他们脱离苦海了呢,还是该哀悼他们又堕入了新的惨痛轮回。
“叶冰……叶冰在那里!她又要来杀我!“林飞燕一把抓住俊杰的衣袖,迅速躲进他的怀里,指着被风吹开的门惊叫。
“没有叶冰,只是门被风吹开了。别怕。”萧俊杰一边柔声细气地安抚着怀中受惊过度而轻颤不已的燕,一边示意芳敏把门关好。“来,躺下。”他把燕稳妥地安置在床上,展开和蔼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力不从心。
“好好休息,我们也该回去了。”芳敏折回,握住林飞燕微凉的双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果然,燕平静了许多,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了,睡意也随着松弛的神经慢慢袭来。芳敏松开她的手,尾随其他三人退出了卧室。
看着被合上的门,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室内再次让林飞燕的神经末梢紧张起来。惊魂未定的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板,刚才的睡意已然全无。此时此刻,她正随时担心门会被叶冰用力踢开,第一时间印入眼帘的是她那张毛骨悚然,令人惴栗的笑脸。
这个状况终究没有发生。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是费体力的。没能维持多久,林飞燕最终敌不过越来越浓的睡意,意识渐成游离状态……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林飞燕被四面镜子做成的墙所包围着,镜子很大很亮很清楚。她开心地在镜子前舞动着新买的衣裙。10岁的她配上这条小礼服,正合适。看着镜子里那漂亮的人儿,燕的笑容更加灿烂。可是猝然而至的猛烈刺痛让燕停止了摆弄,衣服从她停滞的手中飘然滑落。疼痛让她缩成一团,当头疼退去,燕抬头,她已然18岁了。
一瞬间,林飞燕被镜子吸引了。周围仍是一片黑暗,但在黑暗中似乎多了一个黑色,比这黑暗更黑的黑色。
林飞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几乎快要撞上身后的那面镜子。她的视线在这深沉的黑暗里移动着——左面、前面、右面、前面、左面。
那团黑色越来越大,越来越黑,刺痛也随着黑影的扩展而加深。忽然,林飞燕眼睛一亮,从眼前闪过三个亮点。
消失了。
再出现时竟然变成了无数个。亮点向她迫近,离她的脑门越来越近。
无端的,身后袭来一阵刺骨阴冷的寒风,她猛得转身,清楚的看见镜中的黑影渐渐幻化成人形——是叶冰!
“我们终于见面了!”“叶冰”的声音是那么沙哑,却充满着诱人心魄的吸引力。就好似一颗包装好看又美味的漂亮糖果对孩子的吸引力,又好似一副难以入手的名画对爱画收藏家的吸引。
轻轻点上林飞燕饱满额头的黑色的手指里流转着好似液体又好似气体的东西。那只黑色的手套就和叶冰戴在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是谁?”林飞燕硕大杏园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根细长的食指,惊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以为你会知道我。那个会占卜的女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只是有些事,她猜错了。”嘴角明显地显露出得意的笑容,“叶冰”并不掩饰她的情绪。
“你是亦梦口中的心魔?”
心魔不语,只是加深了稀薄唇边的弧度。那抵住燕额头的手指在黑暗里闪耀着,那脸令人不寒而栗的奸笑让燕不敢对视。
突然,亮点消失了。指甲融入了林飞燕的脑颅,它还在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深入,她可以听见脑骨被捏碎的声音。林飞燕想逃却寸步难移,无形的恐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头还在痛,短促、频繁地痛着,一悸,一悸,仿佛撞钟般有规律……
“不!叶冰,住手!不……不要……”林飞燕倏地挺直身子,忽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睡衣被沁心的冷汗浸湿了。
许久后的许久,林飞燕才看见坐在她床边,满脸担忧的萧俊杰。
“俊……杰……”
她心悸。
这颤抖的声音微乎其微,暗自庆幸着坐在身边的不是叶冰而是俊杰。
“你刚才做噩梦了。”俊杰的眼底抹过一丝伤痛,不过他掩饰的很好。
“我梦到心魔了。她长得和叶冰一模一样。”
“那只是个梦,燕。”
然,林飞燕不言也不语,汹涌的泪水仿若冲破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她一头栽进俊杰宽厚、扎实的胸膛里,放声大哭,积压在心底太久的不安与惊恐一并宣泄了出来,如连绵的波涛般汹涌。
俊杰宽容地用坚实有力却又不乏温柔的双手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泪水缤纷。
“俊杰,叶冰要杀我。她真的要杀我!”
“不会的,燕。她只是被仇恨困住了,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萧俊杰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林飞燕乌黑的头发。
“不,不会的!叶冰的决心是那么坚决。我真的会死的,俊杰。叶冰是下了狠心才会答应那个心魔的。”哭泣声慢慢变成了抽泣声。林飞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害怕面对死亡,变得那么脆弱爱哭。自己的脾气难道也因为叶冰的出现改变了么?只是为什么那种懦弱是那么身不由己呢。
“不,你不会死的。”俊杰倚正她,严肃地看着她,“燕,我不许你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俊杰……”
“相信我!”
“俊杰,留下来陪我。”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飞燕终于安静了,不再哭泣,双肩也不再紧绷。她痴痴地凝视俊杰,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旁。
好帅,俊杰真的好帅。
粗粗浓浓的眉毛,高高挺挺的鼻子,性感红润的双唇,健康偏黑的皮肤,刚劲硬朗的脸部轮廓。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眉间会多了那么多忧愁,那么多伤楚,那么多那么多原本他没有的东西呢?
“俊杰……”
她把手移到他的眉头,来回抚摸。他变了,真的变了。自从和叶冰交往后,他整个人都改变了。收敛了欢乐,收敛了不羁,收敛了轻狂,收敛了一切年少的标志,蜕变成一个成熟的、体贴的却又带着丝丝忧色的大人。
“俊杰……”
萧俊杰不语,取下她放在眉间的小手,握于掌中。
他手掌中的热量传到了燕的心里,仿佛得到鼓励般,林飞燕幽幽地,带着些许乞求,说:“答应我。不论是同情也好,什么也好,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只要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什么角色我都无所谓。”
她反握住俊杰的大手,低下头,哀求着。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决心才提出这个要求,压抑了自尊,压抑了自卑,只为了要在俊杰身边。
“燕……”萧俊杰难掩惊愕,他压根就没料到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答应我,求你。”哀求似的抬眼望着俊杰,眼底里满是藏不住的期望。
“即使我的心中没有你,你也不介意?”俊杰并不想伤害她,但他更不愿意骗她。
林飞燕先是一愣,旋即猛摇头。
“我答应你。”
林飞燕喜极而泣,再次投入俊杰的怀抱。
俊杰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双手环抱住她。隐约的,他可以感受到来自燕的不安与恐慌。
叶冰,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罢手?难道一定要置燕于死地你才甘心么?燕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燕了,你为什么还固执的不肯回头呢?非要把我们六个人拆得粉粉碎你才会满意么?
叶冰……
萧俊杰难过的把头埋入林飞燕的乌丝中,气味不再是那份熟稔的依恋,那是一种不同以往的陌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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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万家灯火通明的时间,气温又比白天低了几度,呼呼的北风不甘寂寞地响起歌声,很难让人们忘记它的存在。
亦梦按响了叶家的门铃。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铁门咯吱一下被打开了,一张愠怒的脸跃进亦梦的视线。
“叶冰,谈几句可以么?”
“怎么是你?是俊杰没有把我的话转告你们,还是上次我的回答不够明确?”叶冰不友好地堵上门口,看得出她并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我不是来找你谈燕的事的。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亦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占卜扑克,摆在她的面前。
“月亮?黑暗与破灭?”叶冰不解地凝视着这张扑克,“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结果’。没想到你对占卜也挺了解的。”
“进来说。”叶冰一反刚才厌恶的态度,领着亦梦进了客厅。“你占卜过了?”
亦梦没有借口,只是跟着叶冰走进了客厅。刚一进门,浓烈的酸腥味扑鼻而来。亦梦一记心寒。墙面都被叶冰弄得干干净净,一点血渍也没有。再定睛一看,原来重新漆过了。
叶冰替亦梦倒了一杯茶,坐定后方又开口:“你一定很纳闷吧。”
“纳闷什么?”亦梦品了一口,眼神中闪烁着露骨的惊疑——她无心掩饰。
“纳闷为什么我的‘结果’不是其他的,而是月亮。如果月亮中的破灭代表着死亡,那为什么不是黑桃A——死神?你来就是想知道这个吧。”
亦梦扬起嘴角,全被她说中了。
“亦梦,你忘了一个事实,我已经死了。”叶冰正色地提醒她。
“真的是如此?”
意料之中。
叶冰很认真地点点头,“对死去的人而言,再死一次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只会存在或者破灭。”
“可是,如果你不是活生生地活着的话,心魔又如何附身呢?难道你就是心魔?你和心魔之间并非宿主与寄生的关系?”面对叶冰那冰冷的眸子,亦梦终究还是把心底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或许,从一开始,心魔就不是附身在叶冰的身上。心魔与叶冰根本就已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成事实的事,又何必追根究底呢。要报仇的心已是决绝,所以现在对你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护林飞燕。我呢?当然是如何置林飞燕于死地。”叶冰戏谑地冲着亦梦咧开嘴。
“叶冰,何苦呢!”面对如此的叶冰,亦梦只感到浑身虚脱。就像是对一个已经跳楼自杀的人进行劝说,叫他不要跳楼,告诉他生活有多美好。这完全是徒劳!
叶冰蓦地收起笑容,严肃地问:“亦梦,你还占卜出了什么?”
“这种力量可以杀人,但是也能让你不舒服。恐怕,会对你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其他的,当我想再进一步探究的时候,就被阻止了。”
“有天劫的预感了?”
亦梦点头。天劫……多么可怕的名词。许多占卜师就是死于天劫。有些占卜师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不顾上天的警告深一步再深一步地探知天意的时候,天就会用天劫来惩罚他们。
“还记得你是怎么复活的么?”亦梦这样想着,话锋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
叶冰撇撇嘴,摇摇头,叹了口气,方才回答:“那段记忆就像是被人腾空取走了似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样啊……我还很好奇想知道呢?”若有所思地又被思虑掩埋,亦梦开始发起愣来。
屋内陷入了凝滞的静默中。半晌,叶冰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很晚了。我累了。回去吧。”她不由分说地把还没有回过神的亦梦推出了房间,锁了门,熄了灯。
亦梦在叶家门口站了数秒钟后,旋而消失在冷凝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