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夜。
上铺的吕风口含小电筒,一手翻过一页书。下铺的葛欢今夜特别睡不着,仰天而躺,双手放在胸前交叉,两大拇指不停地打转。他开始逐步回想:
下午放学,葛欢独自来到李海死亡的教学楼,最后看见两个同学走下楼梯口,整幢楼层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也犹豫再三,最终鼓足勇气,凭着冒一次险的想法才站到这里。葛欢踟蹰地走向天台的出口,心沉甸甸的,努力试想与梦境中同样的感触,以此切合现实中存在的虚幻情景。可是,当葛欢大胆地打开铁门,呼啸的风迎面而来,他也感觉不到此前梦境中同样的心跳了,反而内心平静犹如嘲笑自己一样。
空荡荡的天台,葛欢环顾四周,极力期盼他本应产生的恐惧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想:不可能啊,照例站在那危险的一角,是那个家伙啊,怎么如今一点第六感都没有,毫无理由啊。
葛欢小心翼翼地扶栏朝下看,果真有点高,跳下去真是会死人的。他看了一眼楼底下一位同学,很快缩回身,开始觉得自己很搞笑,居然被一个噩梦给骗了。
转回现实。
葛欢眨巴眨地看木板缝隙中闪过的亮光,乏味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浪费时间,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在不学习,到时信春哥还顶个什么毛线。他使劲地摇摇头,翻过身,呼呼大睡,找梦说理去了。
翌日,教室。
葛欢拿一本数学书,数学书里面夹一叠资料,慢慢朝吕风走去,看见吕风不小心撞下了几本书,滑落到晓雪的背后,晓雪烦恼地放下笔,转身捡起书,放到呆呆看着她的吕风面前,随即转身烦闷地拿起笔继续写。
“看什么书啊?”葛欢坐下,对吕风说。
“我在看英语语法呢,有何贵干?”吕风整理好书本放好。
“几天前,你让我查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是么。你查出什么来了?”吕风小声说。
“没有,除了一些基本的档案资料,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反正你自己看吧,算是我免费赠送。”
“不会吧,你真什么也没查出,一点都没?”
“没有,这个真没有。”
“那你查到什么?”
葛欢观察了一下周围,随即,小声地对吕风讲到:
“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要晚上作什么噩梦,只是巧,没什么证据可以表明,你看看,这些档案,凡是关系到重点的,都被无端地划掉了,甚至撕毁了。可我还是大致从各种信息总结出了一些,比如,它已经死了十年了,死的时候差不多同样是高二,就像现在的你我,巧合得事,它也读这个班级,住得就是我们现在的寝室,我不是要吓你,可能就睡你的那张床呢,更不思议还有,你现在的座位,就是它坐过的。“
“简直难以置信!“
“还有”葛欢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还有,根据资料上的残缺的内容,它有一妹妹,在它童年时,意外死了,父母两也随即在第二年离婚,我怀疑它妹妹的死可能跟它有关系,因为,根据同村的村民讲,它的父亲自从女儿死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整天拳打脚踢,有一次,它跑出家门,发疯似地整整跑了村子三遍。估计它由此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说出的话也是怪怪的,时常还偷隔壁书店的诗集看,被抓到了还死不承认,小学里,初中里,它就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十分怪僻,还总把自由,自我挂在嘴边,视学校的书本如粪土,成绩当然也好不到哪去,但资料上还是可以了解到,那家伙居然考上了高中,你看,这行简历上写着我们学校的校名。”
“接着讲。”
“我顺藤摸瓜,找10年前和它就读的同学,一个都没找到,原本想拿校历室里的照片,前几天还完好无损放在那的,我那天去偷。”
“偷?”
“呸呸呸,是拿,可当我去拿时,上面的人头,全给剪掉了,一个都不剩,于是我就去资料室里找当年教它的老师是谁,那天的吓人的情景,我告诉过你,是吧。”
“恩”
“我接下来几天都做噩梦了,直到现在都还受影响,我也不防告诉你,我梦到一个人跳楼了,我开始看背影,还以为是你呢,我是拼命跑去救的,可惜梦就是梦,后来乱七八糟,醒来记不清了。直到,昨天李海出了事,我还专程去那天台上查看过,什么怪异的事情也没有。好了,我所知道得通通告诉你了,我现在怀疑可能是考前综合症,失眠,多梦,体力不支,还时不时有幻觉出现。”
“是吗?”
“我力所能及的也就如此了,其实转念想想,你有什么好去想得呢,不查不要紧,一查,我还替你发毛呢,一个死人睡过的床,我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呵呵,我倒佩服你的,一个10年前的死人差点被你查活了。”吕风强压内心的惶恐,表露出一番赞赏之情,接着说:“好了。接下一个月饭钱,我请了。”
“算了吧,我跟你开玩笑的。”葛欢站起身,就此告辞。
第八章
吕风见葛欢回到自己座位,才舒了一口气,殊不知此时此刻,吕风拿捏的手都有点颤抖了,他不敢想象恐惧离自己就差一步之遥,好些事情明明可以想起,就是跑不出内心的迷雾重重,好熟悉又好陌生,如同此时此刻那个低头一脸血迹的同学,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身后一样。
翻开一页,赫然入目一连串刺眼的文字,吕风脑海里断然涌现出一幕幕闪烁的情景,如下所述:
它变了,它是遇到一伙人,才变了,可没人知道那些人是谁,或许那些人只是激发了它内心的激情,自以为是世上自己并不是那么另类,那么孤独。那些人是谁,没人知道,学校从未提及,有得说他们宣扬可怕的思想煽动同学们,最后都被开除,有的说他们制造了学校的一起惨案,先后都各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有的说,学校开导了他们,他们从此改邪归正,除了它,等等。什么样的说法都有,甚至有人据称无意间看见过它的日记,它是喜欢上了班里某个女孩,以至于它曾向摒弃一切自我的叛逆,像从归我佛一样,归心于当前学校的教育思想,可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杀了,就连那本唯一可以证明一切的日记也失踪了。
吕风猛然间,将几页资料塞进抽屉,挺直腰板,翻开书本,班主任李老师可是已经注视最后一排那个不知上课,一心看什么东西的同学好一会了,要不是昨天那桩事情还心有余悸,真想请他到讲台来,讲讲刚刚看什么那么用心。
墙壁上的时钟打过一秒,无数的一秒累积下来,半节物理课过去了。
吕风抬头低头,抬头低头,看书,记笔记,无意间透过窗户,看见教学楼对面的三班的教室,一股诡异感袭上心头,那里正发生着什么,那么令人心悸。
三班教室。
“我再说一遍,把书本打开,读怎么样欣赏一首诗?”一个带金丝眼镜,一脸严厉的女老师强忍胸中的火气对眼下的程明说。
“我把那一页给撕了。”程明抬起头与她直视。
“好,好好好,课本都敢撕,赵义你来念!”女老师喊话道。
“对于,任何一首诗的欣赏的第一步。”赵义看了程明一眼,仿佛被刺了一刀似的,停顿了一下,又看看全校最惹不起的语文老师严老师,绰号“灭绝”,继续读道:“欣赏的第一步,要对作者和他所诞生的时代详细研究,没有这一点,我们欣赏就是盲目的,甚至是歪曲的。”
“放屁!”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严老师重新将视线集中到眼下这个恨不得叫他离堂的家伙身上。
“诗人不是为谁写诗,又是为任何人写诗,读到一首诗,只要觉得,哦,这首诗就是为我而写,就是为我心中想表达而写的啊,就可以了!”
“胡说,照你讲,你想读什么诗,就读什么诗了,教材上的诗,你不喜欢,你就不用学了,甚至都不用背了,那你还考个鬼试啊!”
“呵呵,真可悲,我们读诗写诗居然只是为了考试。”程明冷笑一声。
“你给我出去,出去。”
严老师眉冒火焰地伸手指向教室的门口。程明不服气地站起身,刚要离开座位,去教室外面;不料,甄老师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一手里拎了一只皮包,一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哦,甄老师啊,你不知道学校的规矩吗,上课时间禁止打断正常教学秩序,不过么,你也没必要后悔了,学校让你立即走人,怎么,还想和同学们道个别嘛,这可是要向校长亲自申请的哟。”
“我???我拿我一本书,就走,打扰了。”甄老师看看在座的同学们,十分落莫地走上讲台,打开抽屉,将一本书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快点甄老师,同学们上课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呵呵,也许你以前没考虑过吧。”
甄老师望了一眼个个低头不语的同学,点了点头,拉上皮包拉链,走下讲台,静静地走出了教室。
“好了,继续上课。”严老师一推眼镜上鼻梁,接着说:“赵义,你接着念,诗到底是怎么样欣赏的,我想我有必要重新纠正一下一直以来的错误思想。”
程明一口气快步走出教室,来到走廊,面对甄老师即将离去的背影,忧伤地喊道:“船长,我的船长!”
甄老师停住脚步,接着还是跨出一步,直径地走下了楼梯口。
吕风透过窗离看见那个站立不动的身影,很快低下头,避免远处朝自己望过来的目光,他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