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即有着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颤抖的手紧握住我的手,惊颤的声音在问着:“栖情,栖情,你刚刚说话了,是么?我听见你说话了?”
“孩子……孩子……”我用力地嚷着,用力地睁开眼,可我只听到了自己微不可闻的呻吟,而睁大的眼睛前,只是一片红光。
“栖情,你振作点,我在这里,在这里呢!”安亦辰的手抖得厉害,我从没发现过他有那么激动过。但他的手还算温暖,比白衣的温暖多了。
“亦辰,我要孩子……”我呢喃着,想用手去握一握他的手,告诉他,别害怕,我不会死,我只是要找回我的孩子,可手指似乎完全不会动弹了,难道我真的快死了?
“栖情,我们会有孩子的,我们一定会有的,哇呜呜……”安亦辰哭了吗?那么大声,跟个孩子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他说我们会有孩子,那这个孩子呢?
我胸口好闷,心跳突然加快,我的孩子难道没有了?没有了?身下继续有热流向外喷涌,而心跳在突然快到一定程度时,忽然直接沉了下去,就似从高山一下子掉到深渊。
深沉又深沉的失重状态,让我再次头重脚轻,轻轻呻吟一声,只觉整个身体都已飘了起来,就好象那直往无边无垠夜空中飘去的月华灯一般。
“栖情!栖情!”我听到安亦辰疯狂地在叫着我,可声音却越来越远。
眼前连红光也看不到了,四处是深深的黑暗。我独自一人在那黑暗中行走着,不断唤着亲人的名字。
父亲,母亲,颜叔叔,绎哥哥,白衣,亦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交替在黑暗中出现,如月华般散着柔和的光晕。
栖情,栖情,栖情。
似乎每个人都那么温和地在叫我,又那么忧伤地在叫我。
他们在为我担心么?连白衣温润清淡的眸中,都是那么悲伤而担忧。
可白衣也会为我担忧么?是他抛弃了我,还会为我担忧么?你可知道你多让我伤心么?
碎了的埙,烧了的荷包,连同豆蔻年华的微笑,十四岁的美好情怀……
我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亦辰,你在哪?帮帮我,我不想再想他!
栖情!栖情!
是亦辰么,怎么会有那么沙哑的嗓子?
他在我身边么?那我就放心了,松一口气,继续睡吧,太累了,太累了。
“栖情,别睡了!再睡你叫我怎么办?”
亦辰叫我不要睡,可我好累。亦辰,亦辰,你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栖情,你醒了么?你在叫我的名字了?你醒了是不是?快睁开眼来,快睁开!”亦辰惊喜又惶恐地叫着。
我只睡一会儿,亦辰还这么吵,我扁扁嘴,落泪。
泪水被谁温热而干燥的唇吻去,又有谁滴了几滴水在我的面颊,谁在吻我呢?是白衣,还是亦辰?
“是亦辰,我是亦辰。”那个嗓音沙哑的男子回答着我心里的话:“你这个尖牙利爪的丫头,怎么会那么没用?你知不知道,我在嘲笑你没用呢!有本事,你再气我啊!再气得我把满园的花木都毁了啊!你这个没用的丫头!”
我实在给吵得不行了,努力想睁开眼,却给眩目的白光堵得怎么也睁不开,只能用手用力抬起,胡乱地想摸着那个骂我的坏蛋。
“栖情!”那声音又惊喜起来,我的手被握住,抚在谁的胸口,那里怦怦乱跳,似谁家在敲点鼓一般。
“睁开眼,快睁开!”那声音急促地说着。
“亮……睁不开……”我勉强说着,无力地用另一只手去挡眼睛。
静默片刻,是有人狂喜的呼唤:“来人,来人,快把窗幔都放下,都放下,栖情醒了!她醒了!”
我终于睁开了眼,暗昧的光线中,隐约有个男子眼珠漆黑闪亮地瞪着我,一霎也不霎,似乎担心着霎上一眼,我便消失了一般。
我伸出手,摸到了瘦削的面孔和扎手的胡子。
“你是谁?”我明明记得是亦辰在唤我。可亦辰从不留胡子,面庞丰润饱满。
“我是亦辰。”那人呜咽。
真的是安亦辰,可那嗓声沙哑得仿佛生锈的锅铲在碰撞。
“亦辰,我要睡一会儿,你别吵。你吵死了。”我喃喃说着,呆呆地望着飘拂的帐幔,这样灰黄的帐幔,似乎不是我们秦王府的。
“栖情,栖情,乖,你先别睡,吃一点东西再睡,好不好?”安亦辰说着,手忙脚乱地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碗盏,舀了一匙汤液送到我唇边。
我的嘴唇一张,便觉开裂得疼痛,皱了眉不想吃。
“吃吧!”安亦辰尽量柔和着音色,却不掩惶恐,生怕我拒绝一般。
我仔仔细细瞧他,依旧只见朦胧的人影,但一定很憔悴,也很伤心。难道我病了很久了?
我狐疑地张开嘴,吞咽着那不知什么味道的羹汤,一口,又一口,腹中开始辘辘响着,似乎是身体的机能开始从僵死的状态渐渐回复成残缺不全的状态。
我缺了什么了?
我迷茫地喝着,迷茫地想着,双手无意识地护向小腹。
平坦的小腹。
平坦的小腹……
我止住了喝汤的动作,迷茫地皱起眉,忽然升腾起一声尖叫:“我的孩子呢?”
无边的恐惧,忽然如黑夜般笼下,让我两眼昏黑,惊怖到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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