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院子里却清扫的很干净。盛满水的水缸,新垦的小菜园,木板凳搭起的架子上凉着药草,四间低矮的土屋,坐北朝南。紫阳老头儿走到架子旁,拨弄了一会儿药草,喊,“紫鹃、紫乐、紫童……”我最头痛记名字了!
哗啦——土屋里涌出来七八个幼童,身上穿的也都是紧身的棉布紫衣,和我在紫云山上的装束差不多!他们叽叽喳喳的喊着,“师傅,师傅……”活像是花果山上的小猴子见到了孙悟空!
“哈哈哈……好好好……”紫阳老头儿眉开眼笑,“师傅不在的日子可有认真读书识字吗?”
“有,有,我新读了四书呢!”“我读了……”“我还写了诗……”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踊跃表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看来这是紫阳老头儿新开辟的孤儿院啊!战乱时期,最不缺少的就是孤儿了!
“咦?这位姐姐是谁?”终于有人发现我了,是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头上顶着两个小发髻,耳边还垂着细小的辫子,圆圆的苹果脸粉嫩的嘟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星辉,尽是好奇。
刚才大家都争着表现,就她一个站在人群外,小小身体里散发出坚韧决然的孤寂。
“你叫什么名字?”我摸摸她头上两个小发髻,忽然想起小背和小尾,哼哼,不过小背小尾的阅历恐怕还没有这个小女孩丰富。眼睛深沉忧郁或者忘我快乐之人,都是有故事的,心理创伤多了才会走极端。
“紫言!姐姐叫什么名字?”她清脆的回答。
“紫言?这名字好!我叫紫玫,是紫阳老头儿的二徒弟,你们的大师姐!”我对她微笑,她却没笑,小脸抽动了几下。天!她不是不笑,而是不懂如何笑。
紫阳老头儿颇有些头痛的吼了一嗓子,“都给我住口!排成一对站好,一个一个说!”哈哈,怕是被吵得头晕脑涨了吧!他取了这么多带紫的名字,如何能对号入座!
“师傅,看您老也累了,你去烧点水,泡点茶,伺候着,他们交给我吧!”我对他摆摆手。
众位小朋友睁大眼睛看着我,终于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听出我的大不敬,“你怎么能指使师傅烧水呢?”
“那好吧,你来烧,师傅在这儿继续听他们吵闹,我坐在一边休息!”我撇着嘴角笑看着他。
“这……这……”他直憋的脸上通红,最后鼓起勇气道,“烧水、做饭一直是紫哑叔叔做!”
“呵呵,原来另有他人做杂役?我还以为你要烧水孝顺师傅呢!”老天爷不会因为我欺负小孩天谴吧。
众小孩儿此时眼里却都是惊恐,看着我,仿佛看到了卡通片里的反面怪兽。“干吗这样看着我?都愣着干什么?过来,站成一排,把你们学的知识给我报备一下。”
我挨个揪着他们的肩膀,强行逼着排成一队,因为我的身高优势,和凌人的气势,众小孩儿都不敢出声反对。
又一个好差事,以前就怕被大德拍死,现在终于也有人怕我了!哈哈哈……紫阳老头儿额上的热汗都转成了冷汗,就怕我把他们虐待致死。
以前老妈总说我适合做些粗拉拉的工作,像是做幼儿教师这样的工作与我八竿子打不着。她很担心我会在教育的过程中,把小孩儿掐死!
她错了!她女儿我极其富有仁爱之心,也极其富有耐心,我能坐在这长达两个时辰听着众小孩儿背那么极富内涵的古诗文,就足以证明我的伟大了!
可也奇怪,为何我听着这些古诗文忽然想起了林子雨的古装版——耶律楚材呢?军营中,他总是秉烛夜读,手拿卷成桶装的书或冥想、或沉吟,那样英武而又儒雅的气韵淡淡的散发出来,像是一只蜡烛,默然的闪着光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宅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稚嫩的童音不急不缓的诵完,认真看着我。
队伍里的众小孩也都看着我,那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紫乐,已经满怀信心的准备提醒我哪里出错!
以为我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便是睡着了吗?殊不知,我这“一狼假寐”!
尽管我不是博学之人,可不要忘了我是神仙!哈哈哈……神仙呐!一本《诗经》握在手随意一番,便已烂熟于心。
我双眼未睁,道:“第二节,第一句错了,应该是鱼在于渚,或潜在渊。晚上把这句话工工整整抄写十遍,交到师傅那去!”
说完,睁开眼微笑看了看紫乐,他满眼震惊。我挑了挑眉,对他道:“紫乐,你要为大家讲解一下这篇《鹤鸣》吗?”
这日子过得可谓滋润,整天与孩童为伍不用勾心斗角,还有紫哑这样高明的厨师为我们烹制宫廷美食!怪不得众小孩儿都面色红润,我和紫阳老头儿在此住了一个月,气色也好多了,比呆在紫云山上找野菜好!
一个会烹制宫廷美食的哑巴厨师!我本想问他身世,他却总是比划着我看不懂的手势,要不然就是借故厨房脏乱将我推出来。其实本可用神力将他治好,却寻不到机会!他的眼神客气而疏离,不是冷漠的竖起隔墙,而是温婉拒绝每一个人的好意!
紫阳老头儿买那紧身黑衣,终于派上用场,其实是我们夜访豪宅用的。以前是我错怪了紫阳老头儿,原来他身上的钱财都不是大德老爸的,而是豪宅里的!
当然,我们没有“我来也”“草上飞”之类的名号,只是拿钱走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统统不要,有些钱分给了街上乞讨的穷人,看到年龄小的,就带回来教习知识与功夫。
一个月过去,我们这院子里的笑声越来越盛,原来的七八人,已经变成了二十人!刘武周部下宋金刚在这一月中将晋州、浍州收入囊中,城中孤儿更多,几天时间,二十人又变成五六十人,我们的生存空间急需扩大,而且需要的食物和钱财也越来越多。
“玫儿,今晚我们要去一家大户!那里守卫都不一般,到时分头行事时,你要谨慎行事!”紫阳老头儿带好黑色的蒙面罩,拍拍我的肩膀。
“徒儿记住了!师傅,城郊那处闲置的宅院你可弄到手了?”我们一边谈论着,一边跃上房顶。
“呵呵,放心,这趟回来就搬。”紫阳老头儿真是做事麻利。
到了目的地,我们自然不是走正门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紫阳老头儿知道,却不告诉我,他知道我好奇心重,从不对我讲宅院主人的事,只告诉我布局,尤其是银库的位置。
说来真是荒谬,一个即将修炼成神的真人,一个真神,竟是江洋大盗!这晋州城的中小财主几乎被我们尽数光顾。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大户人家。
我们之所以不肯光顾这样的人家,是因为他们防范严谨,有的还在银库内设了机关,偷盗起来甚是麻烦!
这个院子也未免太大了,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这院墙内有三四个小楼不说,这后院花园中还有个湖!回廊曲折漫长,连同到每个楼上,廊上挂着灯盏,灯火摇曳,煞是美丽。
只可惜,这廊上还有来回巡逻的护卫,看那着装有些熟悉,似在哪见过。来不及细想,紫阳老头儿便催我,“去吧,为师在这儿等着,银库在西北角那座楼的地下暗房!”
“好!”我应了声,意念闪动,已出现在那小楼下,在黑暗中隐了身形,因大门敞开,我便没走窗口,堂而皇之的在护卫的眼皮下自正门进入。
暗房?入口不是在房间正中,便应该是靠墙的位置,或者更隐蔽的地方。我展开双手,手掌放平对向地面,慢慢测探。正厅没有,左厅是书房,细细查过没有。那就是在右厅了!
我正走过去,却听有人咳嗽,很是用力,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这是一个卧房,床上是一个一身白睡衣的男子,侧着身子歪向床外,十八九岁的样子,高束的发辫凌乱,面色苍白,更显的浓眉大眼,握着白帕捂着嘴仍是咳——看样子是个久卧病床的重度病号。
我忍下泛滥的同情心,查探银库入口。奇怪,地面上为何没有?我环顾四周,将整个屋子的墙壁也查了个遍,却就是没有。
“来人!水……水……”他沙哑的开口,手上的白帕上是斑斑血迹。
我走向床边,他喊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倒水,门外的护卫仍是矗立在那,当他不存在。“你们这些畜牲……咳咳……抢占我家园的畜牲!”
难道这些护卫都是宋金刚的人?我走向正厅,看到茶几上的水,便悄悄端了进来。那久病的男子看到茶杯茶壶自行飞过来还斟满水,自然是大惊失色,差点背过去!
我赶忙沾了滴水,在床帐上写,“放心喝,我是好人!”
他这才颤颤巍巍的接过杯子,一连喝了四五杯,神色才略略好转。看他手掌骨节结实而粗大,应该是习武之人,怎会病的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