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妃,不见许久。”没有看到人,但落月知道是冷冰蝶,一片的黑暗,只是亭亭袅袅无比清晰开着一诛花树,没有绽放,朵朵的花蕾显得羞涩怜人,粗干的树枝缠绕蜿蜒,像老妪的枯手,花蕾是新生的,容她们的树干却是苍老得吓人,是该赞叹生命的神气还是该害怕这份诡异。
“冷冰蝶,你藏着掖着,算的了什么?”不屑的一句话,落月屏气集中的精力。这里稍一分心,就会迷人心志,就会又增一分冤怨。
“很少听你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带着笑意的一声,冷冰碟的话听不出是从哪里发出的,只是嗡嗡觉得无处不在的环绕,“花生九本,所以只有花妖是斩不尽的,你没有办法分清她们的根在哪里……”
随着她美丽的语言描述,被供养在水里的花枝竟然一朵接一朵地舒蕾,像是有魔力的召唤一般,转眼间枝头就已开得熙熙攘攘,薄薄的花瓣颤动着,给这黝暗的环境带来满室春光。其实最深的黑暗是光明,最肮脏的罪孽也如毒鹧一样醉人,谁也想不到外面那么深的煞气,还能开出这样的花来。
“我一直觉得,这种花很像你,圣洁却又妖艳。”冷冰蝶的话,不由得让落月看着中间的花蕾绽放如云,“花有九本,桃妃,你的根却全部长在秦艽身上……”
如果不是如此明显的敌对关系,落月或许会倾心和冷冰蝶交话,只为了这刚刚的一句。灵力到达了这样程度,本不该受尽如此的磨难苦楚,习落月再多的根本全部生在秦艽身上……
花生九本,我的根全部长在了你身上……
凌洌的花分化出片片叠镖,像花雨一样纷扬起来,奔向着几十步外面无表情的红裳女子。
“你以为,凭这株花就能对付我?”定神,抱紧了怀里的琴,只几消几个音节,先前还是气势非凡的花瓣已经碾落成泥,慢慢垂落,成为真正的花雨。
不怒反笑,冷冰蝶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我从来没有低估你,但我错在低估了秦艽……”
这本是半神的较量,即便秦艽虞天候的名头再响亮,冷冰蝶也挥挥手像泥尘一样甩落,连落月也没有察觉的事情,秦艽早就开始去做了。
谁也不知道虞天候为什么要下令毁掉整天下的牡丹,空山绝谷,也要一把火烧掉所有的花种。
“我原来那样对你,终究是有了报应了……关你入水牢,鞭笞凌辱,秦艽发过誓让我百倍偿还……”吃吃的一声苦笑,把那样的威胁不视一物,却忘了许誓的人是秦艽,他的通天怒火足够把花妖的真神一个个烧化成灰,“连隐王都以为我的真身是芍药,秦艽却看了是俗气的牡丹……我一直不是高贵的,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花王……”
天分欲界天和天界天。万物生灵,修道成仙,毕先上欲界天,屏除一切感知,舍弃前尘所有,才得上天界天,轮回之外,超脱立佛。天界天之上,芍药为万花之主,牡丹不服,甘沦欲界天……这是很久前的事了,落月也只是听得雪兽一语。如果冷冰蝶就是当年带着神迹下世的牡丹花神,那道行应该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
“你和我说这些,为甚?”
“我说这些,也只说给你听。习落月,只有你配让我说出这么懦弱的话。”
“……”
“反正你以后没机会听得我言了。”
“……”
“秦艽烧了我的真身,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你想杀了我做报偿么?”世间让秦艽痛的,只有落月。笑得意兴阑珊,落月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和这么个人缠上许久。
“你以为我不到?”冷冰蝶只知道习落月为永生,又自诩欲界天成道已久,自然不把落月放在眼里。随着这句,黑暗中无端的利刃切上了落月的左臂,而后幻化在空气中,连刀影都不曾见,
“花生九本,其实你早就说中了,我也有像花妖一样的九脉真身。”左臂软软的垂下来,鲜血染在了指端滴落在地,缓缓抬手,黏连着她的指端,鲜红的血竟然像是有无形的线在空中牵引一样,伸延着、渲染着,勾画出五条联系在习落月和那树妖花之间的红线。
红色的血线像绸子一样轻柔,但落在了枯枝上就这么凭空生起火来。花树是长在水里的,本不容易着火,但落月血液化成的火种竟然连水底的花根也开始烧起来。开在水面下的花火,安静的缠绕盘蜒的根落,像最美丽的花。
“我是佛前红莲,你说你杀的了我么?”最后的一句话,解了冷冰蝶所有的疑惑。她们的恩怨,几万年前便有了。
欲界天本不得清净,而各天界中花王本是为了洁净风气。传说牡丹私自下了欲界天,成魔者众多,佛祖亲自选座前红莲,移植往半边天黑的欲界天。莲本无心,为世间至纯之物,纯净天界两万年……
“那我,斗不过你,应当。”争来争去,争不过两万年前就定好了的,冷冰蝶的话随着水里跳动的火焰,显得安详美好。
“只是执念,我早不是那无心极净的红莲,而你总认为自己是天界花王。是你的执念惹得这么多年后,我还要背负这么场宿命。而你,也非那日的牡丹仙子,你只是因她恶念所生。”习落月非草木莲身,那么久之前,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但是冷冰蝶总为纠缠着已经过往的岁月,其实做那些神仙有什么好,哪有平平淡淡好。
“无论为否,我已无力回头。”烟火待尽,那是九本牡丹最后一处的真身。声音飘渺无依,晃晃荡荡像是飘向很远的地方。
冷冰蝶只有孑然肉身,落月知道她留在了东海,只是最后的一博,就能让她元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