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到底说什么?''阿大看着侯爷面色凝重,沉声问道.
"今夜子时,蛊毒入心.''落月缓缓吐出这八个字,春风浮面,她象念着首江南水乡的曲词.
"小姐,您有什么主意?''阿大问着落月.
"现在离子时还有近半天的时间,只要艽去见了她,遂了她的意,蛊毒自然不会发作.''
"这就是你的主意?这就是你想出来好方法?''秦艽气得有些纠结,"我情愿你冒险为我去毒.''
"你不去见她,我去。''落月浅笑着说.
"啪!''圆桌被秦艽一掌震碎.
四周是可怕的沉静,谁都感受得到秦艽满身的怒气,挺直的脊背,散发着野兽暴怒前的轻颤.
"小姐,你去求二夫人也没用的.弟兄们知道侯爷中了蛊之后,跪在她房门几天几夜,也没见她松口.''阿大急忙打着圆场.这种时候,吵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萧青啊,我不是去求她,而是''落月的手绕过秦艽的脖子,半倚在他身上,对着阿大说,"逼她.''
秦艽和阿大二人,看着落月意兴阑珊地张合,都不懂她在想什么.
"艽,看来,我今天不能随你出去逛了.''落月看着那一头的艳阳,无不失望地说.
其实,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既然琴离不肯解蛊,既然秦艽不肯屈从.那便只有放手一博.看惯了死灵,一心向善的落月仍是悲天悯人,琴离啊,真要我亲手杀了你吗?
半晌的沉默.阿大随着秦艽多年,看不懂侯爷,更看不懂这个站在侯爷身侧的女子.
"萧青,把你的侍卫队带过来.''落月直起了身子,对着阿大平静地道.
是,属下遵命.''阿大站了起来,按住腰间的剑单膝跪地.
秦艽看着落月的眼神,象极了那日在死林中起誓的神情,高贵威仪,不容别人一点的轻视.忽然想你了那日自己心中的疑问,低下头,问道:"你今年多少生辰?''
落月回头,看着秦艽满眼的疑问,忽而媚惑的笑了,一双桃花眼让人看得昏眩,"艽,你想要我多大,我就能多大?''
秦艽也笑了,罢了,何必知道如此清楚?
他没听懂落月的话,她说的是真的,永远可以是美好的年华.
"小姐,侯府的侍卫有一百二十八人,属下只把四个分队长带过来了.除去侯府必要的守卫,其余七十人在前厅候命.''阿大依旧行着跪礼,向着落月报告.他的身后,是四个跨刀侍卫一字半跪.
"好,萧青,你去房内把床后那把琴抱出来.其余的人,随我去塔楼.''落月靠在秦艽的怀里,对着他们吩咐完便转身朝后院的塔楼走去.黑衣的侍卫,衬着一习白衣的落月,宛若死神.
落月站在塔楼下,看着已经中天的太阳,抚摸着粗壮的原木,一挥手,"给我拆.''
训练有素的侍卫没有多余的话,爬上顶层朝着主柱就是一刀.那样多的侍卫,即使再高的塔,也能给她拆得干干净净.
"姑娘,您又何必呢?''琴离远远地抱着那把七弦琴走来,身后丫鬟仆人一堆,"这样,你也救不了侯爷.''
落月轻轻推开了秦艽的怀抱,缓缓走到琴离的面前,手一挥,侍卫们都插刀如鞘,从塔楼上跃下.以最快的速度集合,整齐的阵势衬得琴离的那帮仆人是群真正乌合之众.
琴离却没有被吓住,轻轻地一抚琴弦,抬眼看着落月.盈盈的笑意.自己还是高估了她啊,拆了塔楼又如何?不能解秦艽的巫蛊,也不能伤了自己.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琴离满眼的笑意,但那笑只有落月一人看见.落月半闭着眼睛,看着她的盈盈笑意,始终不吐一言,也没有一丝表情.
忽然,又是一抬手,"继续.''众多的侍卫又重新忙碌起来.
"没了塔楼,秦艽宠你的痕迹就抹除了.''留下这句话,落月头也不回得走了,看都懒的看她一眼.
看着落月的背影,琴离抚着手中的七弦琴,"娘亲,我会是你吗?''
塔楼的白绸不安的舞动,不时拂上侍卫的脸,想要去扯时,却又被风吹走.落月依旧一言不发,正了正头上的斗笠,看着白绸飞舞.快步走上前,一把扯下一条白绸.起的风甚至能让上面的侍卫站不稳脚,但落月斗笠上垂下的白纱却如死水般平静.
夕阳还剩最后一点时,一个侍卫跑过来报告,"报侯爷,小姐,塔楼已经拆除了.''
已经拆了啊,落月转身,看见原来高高的塔楼只剩下一堆残木.越要永恒的东西,往往毁灭得越快.而早已枯死的心,为何还要苦苦挣扎?放不下,伤得终究是自己.
"你们退下吧,除了二夫人,后面的那些人,通通带走!''
"是,小姐.''
"琴离,我们也要有个了断了.''落月似乎有些伤感,"琴离,对不起,我不能看着我的夫君受人胁迫!''
接过阿大递来的琴后,落月抬头继续看着琴离.夕阳已经完全下去了,落月性喜白色,但这琴上覆的却是血一样的红绸,在刚刚入黑的深秋分外诡异.琴离的琴是七弦琴,短短窄窄,可以抱在怀中,落月的琴是筝,瘦瘦长长,覆着红绸立在地上.
"是啊,该结束了.''琴离叹了一口气,跪坐在地上,轻轻地一抚琴,秦艽就无声无息到昏倒了.
"萧青,带侯爷回房.''落月头也没回,看着琴离吩咐道.
"小姐保重.''
待阿大扛着秦艽走后,落月侧身看着被自己一手拖着立于地上的筝.右手带着琴轻轻一转,一眨眼,本该覆在上面的红绸消失了,只剩下血一样的琴身,血一样的琴弦.在秋风的萧瑟中,一位白衣女子赤着双足,斗笠上的白纱长长地垂到腰际,血一样通红的筝就立在她身侧.
"琴离,你解蛊吧,你胜不了我的.''落月双手拖琴,缓缓地坐下.
"姑娘,到了现在我已经不能回头.是生是死,我也要奋力一拼.''琴离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琴离,如果我不想你死呢?''
"侯爷只爱你一人,我没有理由解开我下的蛊,既然这样,你亲手杀了我.才有机会去侯爷血中的毒.''琴离低着头,轻轻地拭泪.不为自己的生死,只是,万丈红尘,寻到了意中人,却得不到他的心,无论如何,都得不到.
"琴离,没有蛊是不能解的.你们苗僵的女子世代承袭这种术法,只是偷晓了上天的旨意,一切还是上苍决定的.''落月的手放在了琴头,那里由黑耀石雕刻成树木,能感受到死林的气息.这,本是那里的东西.
"姑娘,蛊苗的女子下的蛊除去我娘的那次,从未失手.我相信,上苍垂青苗僵人的憨厚,让苗僵人能掌控生死.娘亲给我的琴,是让我寻得幸福.''琴离缓缓地说,她是蛊苗的少主,从小看多了族人的巫蛊之术.
"上苍垂青,也不能逆天而行啊.苗人,不过是上苍的使者.''手心传来的阴寒气息让落月说话的声音都冷得让人无法驳斥,"何况,虞天候也不是你的幸福.你的出现,不过是我和他命中注定的一场劫数.'
"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琴离突然仰天而笑,"我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一直是逆天而行的,我陪了他五年啊,教我如何放手?''
落月突然起身,环抱着血红的筝."琴离,你的心已经乱了.你的琴已不能下蛊了,艽今日已无性命之忧.那我,便走了.''
琴离止住了笑,狠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滴在琴上,地上,身上.她在召唤自己的式神.她,不认命.既然得不到虞天候的心,那便与他的心上人较量一场.
"姑娘,你的筝是21根弦.我知道上面浸了独角兽的血,但你未必能把握好每跟琴弦.''琴离望着落月的背影,"你未必能伤我.''
"琴离,伤人的曲,我从未学过.''落月看着地上的琴离,仇恨已经占据了她的灵魂,式神附入了她放在膝盖上的七弦琴,血色的蛊虫也闻着鲜血围过来,为什么她就那样冥顽不灵呢,"但我要弹,却易如反掌.''
"琴离,21跟弦,对我来说,仍是太少.''波澜不惊的说罢一句,落月在琴离身旁轻轻坐下,纤指灵动,竟静静弹起了筝曲.
一把浸血的筝,还烙着死林的痕迹.落月却用它来弹安神的曲.原来的原来,她就在死林中,用这把琴,抚慰满林的幽怨.雪兽安静地伏在她脚边,静静地看着鬼魅们片刻的快乐.
琴离看着身边白衣的女子,蛊虫的躁动已经安静,召唤的式神也静静听着,那是自己不曾有过的淡泊,不曾有过的大度.恍惚间,她回到了在娘亲身旁的日子,单纯宁静.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野心勃勃,不再一心向善."你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微风袭来,竟然挑开了落月死水般垂下的白纱.就那一瞬,琴离看见了这个女子浅笑的嘴,唇边是颠倒众生的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