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轻云坐在了北上的马车里。听小雨说,这是要去上京。
上京,契丹的都城,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而她的余生也许都将在那里度过。轻云掀开帘子望着身后车马卷起的烟尘,模糊了双眼。南方,她的故乡,此番一去,只怕是乡魂黯黯无从寄,唯有羌管悠悠霜满地了……
“云姐姐,外面风大,你伤未全愈,小心受了风寒。”小雨放下帘子,把添了碳火的手炉放到轻云手中,又替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狐裘。
轻云看她小小年纪,照顾起人来倒是象模象样,不免生出几分惭愧来,柔声道:“小雨,你也别忙了,跟姐姐一块坐。”
“那怎么行呢?姐姐,小雨向大王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小雨一本正经道。手上又开始忙碌着为轻云准备汤药。
轻云按住她的手,恳切道:“小雨,以后别再说照顾不照顾的话,你还是个孩子呢!姐姐心里只当你是小妹妹。”
小雨感动的望着轻云,道:“自从小雨的叔叔婶婶把小雨给卖了,小雨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是老天可怜小雨,让小雨遇上姐姐,从今以后,姐姐就是小雨的亲人。”
轻云感慨万千,戚戚道:“同是飘泊天涯苦命人,相依相伴度残生”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默默流泪。
小雨率先从哀伤中反应过来,抹着泪自责道:“我怎么又把姐姐弄哭了,要是大王知道了,定是要责怪小雨了。”
轻云道:“怎么会呢?”心里却是虚的。
自从那****误会了他,他负气离去,她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听小雨说,他关了“醉春楼”,把楼里的姑娘都给遣散了,老鸨下了大狱,黑店的夫妻两也就地正了法,还查出陈县令贪赃枉法,也一并发配边疆。益县的百姓无不额手称庆,小雨对他更是敬若神明。其实,他就是有时候对她霸道一点,坏一点,除此之外还真的很难说出他的不是。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他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他宁可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救她,也不愿趁人之危,这就让她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会的,会的,姐姐你不知道,大王对你有多心,你看这狐裘、手炉、安神的药,晕车的药都是大王亲自准备的,小雨就只负责伺候好姐姐。”小雨认真道。
轻云轻触柔软光滑的狐裘,心中惆怅:你能为我准备这些,却不肯再来看我,算了,不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几天轻云的情绪很是低落。耶律翼风依然躲着她不肯见她,而他的关怀依然无处不在,轻云觉得自己的心慢慢的被侵蚀了。白天,他的身影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夜晚,她的梦也被他占据。梦里的他是那样的清晰,清晰的可以感觉到他唇的温热,感受到他的手轻拂过发际的温柔,他在她耳边的低语亲吻时,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内心的悸动……哎!她这是怎么了?心总是飘飘忽忽不由自主,难道是那迷药的毒性没有退尽吗?
一缕淡淡的百合芳香飘了过来,轻云回头,皱了皱眉,道:“小雨,今夜就先别点了。”也许是上次在黑店中过迷香,让她心有余悸,闻着香反倒不塌实了。
小雨将点燃的香片放入铜鼎中,又去铺床,边道:“姐姐,不行的,大王说点上这个你能睡的更安稳。”
轻云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小丫头,张口闭口就是大王,大王的话就是圣旨,姐姐的话就不听了。”
小雨做了个鬼脸笑道:“姐姐真是冤枉小雨了,小雨和大王一样,都是为了姐姐好。”
轻云摇头叹气,说不过她,她总是打着为她好的幌子,有时候比那个恶人还要霸道,心里却是暖暖的。
“大王说,再有三天的路程就到上京了。”小雨帮轻云取下簪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泄。
轻云拿着梳子的手一顿,这么快就到了。到了上京,他会怎么安排她?是奴,是妾亦或是婢?将要面对的问题她早已想过千万遍,可事到临头还是让她慌乱不已。
“等到了上京,大王一定会封姐姐做王妃的。”小雨没发现轻云的异样,自顾做着她的美梦。
“王妃?哼!怎么可能呢?我只不过是大王的一个女奴。”轻云苦笑,小雨想的太单纯了。
“怎么不可能呢?姐姐,大王可是爱惨了姐姐。”小雨帮轻云整理好头发,诡异的笑了笑。
轻云轻轻敲了下小雨的脑袋,娇叱道:“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我说的是事实啊!大王想来看姐姐,又怕姐姐还生气,只好每天三更半夜……”小雨原本是要辩解,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嘴巴,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说什么?什么三更半夜?”轻云听的满头雾水,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姐姐好好休息,小雨先退下了。”小雨忙摆手,一溜烟逃了出去,暗道:这下可惨了。
轻云疑惑,半夜三更……小雨是说他半夜三更来看她吗?难道那不是梦?可是为何又这般模糊?若说是梦,又怎能这般清晰?轻云用力甩了甩头,一阵晕眩,分不清是头晕了还是心乱了……
百合的芳香悠悠,让她烦乱的心渐渐平静,有种晕晕欲睡的感觉。轻云猛然想起,小雨说,点了这个能让她睡的更安稳。一直以来她就爱点百合香,却不象现在这样闻了就想睡……难道这香有问题?
夜阑人寂,屋内微弱的烛光摇曳着,一阵风透过窗棂将轻纱帐儿吹起层层涟漪。耶律翼风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小雨怎的这么马虎,还好他自己亲自来看看,不然这样吹上一夜,非吹出病来不可。
耶律翼风轻轻的关好窗户,来到床边。看床上的人儿面朝里睡的正香,耶律翼风抿嘴笑了笑,轻轻的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把棉被掖实了,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他怕她在青楼的日子受了惊吓,睡不好,特意在香片中加了安神的成分,看来效果很好,每次他过来看她,她都睡的很沉。他知道她现在不想见他,他也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来看她。每天这个时候却成了他最期待,最快乐的时光。面对着她,不必想那些尔虞我诈,也没有了金戈铁马,她就像天池微波粼粼的水,给他宁静与温馨……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原来那不是梦……轻云的心儿狂跳,咚咚咚,震的仿佛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他帮她掖被子,轻拂她的秀发,温柔的跟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他静静的坐在一旁……他在看她吗?轻云的手心里都是汗。
他真想一直这样陪着她。快了,回到上京后,他不允许她再逃避,他要她,彻彻底底的要她……包括她的心。
他起身了,他要走了吗?唇上被咬出深深的印痕来,可轻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继续装睡吗?原先还是冰冷的被窝,此时热的像盆火,闷的她连背上也开始冒汗。
该走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耶律翼风长长的轻舒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低低的,急切的声音:“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