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回到地牢刚坐下,还未来的及喘气,门就开了,是婆婆送饭来了。
牢婆兀自低着头将饭菜放置桌上,又低着头往回走,对轻云视而不见。
“婆婆,请等一下。”轻云连忙唤住她。
“姑娘有事吗?”牢婆并未回头。
“婆婆,我按您的法子出去走了一趟。”轻云如实相告。
牢婆沉默半晌,冷冷的话语里多了几分责意:“那你还回来做什?”
“我走了,您怎么办?我不可以连累您的。”轻云道出心中顾念。
牢婆佝偻的脊背一僵,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也比先前缓和了许多,轻道:“快吃饭吧!再好好拾掇拾掇,大王再过半个时辰就来了。”
轻云怔忡:“大王要来?他说的?”
“哼哼!还用他说吗?”牢婆冷声哼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就站在门外,你不知道而已。”
轻云闻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一口气闷在心头,硬是转圜不过,堵的心口生疼。翼风,我怕见你,你亦不想见我,原来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无法面对彼此的地步……
翼风站在厚重的铁门外,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透过门上小小的窗口,注视着那个令他欲爱不能,欲罢难休的身影。烛光是柔和的、朦胧的,可她的轮廓日渐分明,她瘦了,瘦了好多……
“咳咳……”她又开始咳嗽,每咳一下,他的心就会狠狠的揪一下,清晰的痛楚让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害怕。上次一场大病险些就要了她的命,现在把她关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这么多天,她的寒症要是复发了可如何是好……其实地图的事,他早就想明白了,绝对不可能是轻云做的。只是当时他已经被醋意熏昏了头脑,才会对轻云做出那样残忍的事。看她昏厥过去前,那样哀伤绝望的眼神,他就恨不得劈碎了自己……
那日,云儿那样痛苦的喊着:“你会后悔的……”是的,我后悔了,后悔的要命。可是云儿,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我又何至与这样癫狂?这样轻易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你就是我的弱点,致命的弱点,别人早就一眼看透,只有我混沌不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该死?
轻云侧对着牢门一动不动的坐着。翼风!这扇冰冷的铁门,隔绝着你我……这样也好,我可以假装感觉不到你的愤恨,你的冷漠。我还可以做梦般的想象,你深邃的眼眸一如从前,像一缕和煦的阳温暖我……噢!别怪我不争气,这些话,这些愿望,我只小心翼翼藏在心底,再也不能对你说了。
她还是那样安静的坐着,双目低垂,樱唇微抿。云儿,你在想什么?在想我是个多么绝情,多么残忍的人是吗?你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云儿,你哭也好,闹也好,骂我也好,那样我就有理由,有借口靠近你,我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把你抱在怀里,紧紧的,把你揉进心里,用最深情的吻来告诉你,我还是那样爱你……
可你偏偏那样安静,像烟波浩淼的海,让人难以琢磨。是深沉的绝望?无言的控诉?还是……在想他?不,云儿,你不可以想他,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你是我的……你没看到,那天在议事厅,萧望几乎要发狂,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爱你,非常爱你。这样强烈的爱,让我震动,让我害怕,他也是那么优秀,或许比我更体贴更温柔……而我是那样的粗心大意,自私暴戾。一想到,你的心里也许有他,我就要抓狂了……
翼风几乎就要推开那扇门,只要他狠一狠心,推开那扇门,或许……握在门把上的手颤抖着,像握住千斤巨石,那样无力,云儿,我搬不动这座横亘在你我心中的大山,我搬不动啊!闭上眼,想要关住心里的痛,可眼角已经湿润。云儿!对不起,再等我几日,等我把一切解决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一定……翼风缓缓收回握着门把的手,藏到身后,攥成拳头紧紧的,听见“咯咯”做响,似压在心间的磨盘在转动,碾磨着他的心,鲜血淋漓……
时间漫长的仿佛已经凝固,又快的像流星闪过,什么都来不及抓住就已经结束,或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可心那么痛……
牢门再次打开,轻云惊醒般抬头,进来的却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眼里的脆弱和失望再也掩饰不住,直直的流露出来,黯然的像一朵瞬间凋谢的花。
“你很失望吗?”牢婆不紧不慢的问道。
轻云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咬:“没有。”
牢婆摇头叹道:“你们啊!一个在门里叹息,一个在门外落泪,却都不肯走过这扇门。”
“是他将我关在这里,我如何能出去。”轻云幽怨道。
“你在牢里,他何尝不在牢里,你们都把自己死死的禁锢在心牢里。”牢婆道。
轻云闻言,心里戚戚,隐忍了许久的泪簌簌落下。
“所以,你要离开。”婆婆斩钉截铁道。
“婆婆,我说过,我不能连累您,再说了,即便身自由了,又如何能摆脱心的禁锢?”轻云拒绝道,她之所以出去了又回来,就是不想连累婆婆。
牢婆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原本有些狰狞的面孔也显出几分温柔来,半是斥责半是怜惜道:“傻孩子,婆婆要是怕你连累也就不会让你走了。”
轻云惘然道:“可是婆婆,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牢婆慢吞吞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两个糊涂的人重演我当年悲剧。”
“婆婆!”轻云这会儿更加糊涂了。
牢婆伸手在耳后一阵摸索,然后用力一撕。轻云惊恐的看到婆婆的脸皮就这样被揭开。牢婆不顾轻云的惊呼,又低头揉了揉眼,再抬头时,已是一双清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