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自关内发源,弯弯曲曲横亘大半个夏皇朝,最终穿过牢州境内直入南海。说来牢州城也算是一个沿海的城池,距离海岸线只有上百里之遥。
安仁县猫儿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子里能有上百户人家。这儿地理位置优越,毗邻西江,沿岸往南走上十里便是牢州城。
猫儿村的河岸线上,一胖一瘦两个青年男子正坐于堤坝之上。
“哥,出征的队伍马上就要来到咱村了,你真的相信那位大人?”瘦高个一个劲地推着矮胖子,眼神中还有些焦急之色。
“老弟,我们收集了这么多年的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矮胖子头也不转,直直地盯着奔腾的西江河流。听闻此语瘦高个低下了头,兄弟俩相依为命十几年,哪能不知道矮胖子所指之意。
矮胖子是他的亲生哥哥,他们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那可恶的山贼掳杀。他跟矮胖子发过誓,一定要将那些山贼手刃。
这么多年来,兄弟俩武功不行,可是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自十岁起就徒步越过牢州的高山流水,记下了一份份牢州境内山贼窝点的详细信息。
“老弟,按照你我的功夫能够报仇么?”矮胖子问了一声,瘦高个摇摇头,眼神有些呆滞。而后咬咬牙说道:“但是大哥,山贼不除此生难安!”
“这就对了,我有所听闻。新一任的刺史大人在城中口碑极好,不似前几任那般软弱。我们已经没有路了啊。”矮胖子叹了一声,十几年的仇恨一直压在心里。夜里常常辗转反侧,不能安然入睡。特别是想起父母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心中有如刀割。
……
出征队伍行至牢州外十里,到达安仁县猫儿村的地头。
天色已暗,只能借着火光来辨清前路。李应愁示意队伍停下,因为在两丈之外正有两人跪拜在地,目的不明。青龙挥一挥手,立马数十执长刀的府兵就将他们围住。
“草民见过刺史大人!”矮胖子与瘦高个嘴中高呼。
“你们阻拦队伍前行,所为何事?”
“草民有要事禀报,还请刺史大人见谅!”矮胖子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张,高高举过头顶。
李应愁眼神示意,身旁的巡察队长便将矮胖子所呈之物交到李应愁手中。李应愁翻着凌乱的纸张,里面竟然记载着这十几年来的山贼流动的窝点。李应愁越看越是心惊,不查不知道,小小牢州竟然有数百山贼势力。
“起来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草民张天真,这是我的弟弟张无邪。”矮胖子恭敬地说道。
虽然张天真眼神诚挚不已,可府兵们听到他兄弟俩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发出轻笑声。矮胖子倒也见怪不怪,笑他们名字的人多得去了,早已习以为常。
“这些资料,你是如何所得?”李应愁心有奇怪,这么详细的资料,即便是官府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张天真小眼珠子眨了几下,浑然不顾张无邪牵拉自己的衣裳,说道:“不瞒官老爷,草民和舍弟是历经十几年才收集完成,不会造假。”
“哦?”李应愁略一沉吟,摆摆手示意府兵退下。张无邪终于松了口气,贼他娘的,被官兵包围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你们有什么要求么?”他们定是带着目的前来,不然这些资料可直接送往牢州,凡夫庶子怎敢拦路阻府兵。
这一次还不等张天真说话,张无邪一步向前跪下,说道:“官大人,我们兄弟俩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手刃昔日屠我父母之凶手!”
火光在张无邪的眼中摇曳,就像是支撑他生命信念的源头,从不曾磨灭。
李应愁这点点头明白了兄弟俩的意图,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直接让兄弟俩骑马于队伍中间,派府兵保护。要是资料所记录为真,那当真就为朝廷立下大功。
……
沿河往北,队伍第三天中午就到达可疑山岭外几里。
“一队继续跟随我往北赶路,二队包围山岭的南侧。今夜子时,看我发出的信号行事!”青龙队白虎点点头,跟随李应愁带领队伍前进。
……
山岭北面的海岸线,荒无人烟,却有一个用木头搭建而成的码头。看样子还在继续搭建,要不上多久就能够停靠大型船只。
“他们目的是要干什么?”李应愁站在码头远眺,据说海的对面就是南蛮部落的领土。千万年来的战争,几乎皆在安南都护府爆发。
那儿地理位置奇特,狭长的陆地恰好能够连接蛮荒大地,像是一座天然的桥梁。而蛮荒想要入侵中土,安南都护府是必经之地。
李应愁回首几里外的鸡冠岭,据探查兵的汇报。那儿的确存在着岗哨,还有人在巡视。上山的小道有车辙痕迹,零零散散地掉落了许多的药草。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海拔上百丈的鸡冠岭定有猫腻。
子夜,鸡冠岭的山头上开始亮起火光,嘈嘈杂杂的声音自山上传下,甚至还夹带了几声兽吼。这些人,开始行动了。
忽然一声嘹亮的口哨撕裂夜空,直直传到几里之外的鸡冠岭南侧。二队,应声而动。
府兵自南北而超,留下一千府兵镇守山下,堵住下山的必经之道。剩余的四千精兵,在战鼓擂响之时冲上鸡冠岭。
山上匪寇的第一道防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甚至没有发出太多的声响就被射杀身亡。密密麻麻的箭羽从山下发射,穿越树木草丛,射到山寨的大本营。
“胡老大,下面,下面有好多的官兵!”一名小山贼摸着汩汩流血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跑到胡金彪的面前汇报。
胡金彪脸色阴沉,没有想到官兵竟然能够找到这儿来。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山下官兵的呼啸声让他心中一沉。
“混账!今儿下山的那几人都没有发现这些可恶的官兵么?”胡金彪恼羞成怒,脸上的刀疤一动一动,如一条毛毛虫般狰狞。
“那几位弟兄,自从中午下山就失去了音信,怕是遭到了不幸!还请统领为我们报仇啊。”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没了声息,直接倒在地上。
“该死。”胡金彪深知官兵的厉害,自己的弟兄根本没有抵挡之力。事实上亦是如此,还没过半个时辰,就有数百山贼的尸体滚到山脚,鲜血染满了整座山岭。
胡金彪的山寨驻扎在半山腰之上,眼下官兵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够冲上来。要是自己再不及时撤走,怕是留不下全尸。他扫了一眼屋中的几人,沉声说道:“你们几人,持这块令牌沿小道爬上山顶。去见那位大人,告诉那位大人下面的情况!”
“统领,大不了一起死!这种临阵逃脱的事情,我做不到!”几个山贼倒也讲究几分义气,伸长了脖子死也不从。
“是啊大哥,我们的命自上山那一刻起就就是你的了。如今官兵已至,何不杀个痛快。”
“若是大哥你能够快些见到大人,我们的命说不准还有救。”这几个山贼爽朗一笑,提起大刀走出屋子,只留胡金彪一个人在屋中。
胡金彪没有想到关键时候他的小弟竟然会这样做,他心中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将他们带上山来,或许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对不起你们,但是你们的仇我也一定会报!”胡金彪咬咬牙,从后门跑出,直奔山顶。他要去见那位大人,或许只要大人才能够力挽狂澜。
“杀啊!跟这些官兵拼了!”草寇眼睛都红了,说好了大家要一起荣华富贵,你们怎么能够先走一步。
府兵也是第一次出征作战,但冲在前面的大多从小就是孤儿,无亲无戚。他们视死如归,是山贼将他们的亲人屠戮殆尽。纵一死又有何妨,积压在心中十数年的仇恨让他们杀红了眼。
“哈哈,大人,我来世定当再跟随你身后征战四方!”
“我辈这一生只求个念头通达,杀我亲人者必杀之。今日报了这仇,足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青龙都尉,来世我也还要做你的兵!”
“算上我一个!”
……
李应愁一直冲在最前方,手执长剑五步杀一人,脸上都被敌寇的鲜血染成了瘆人的红色。听到府兵的声声嘶吼,他的心如同被人攥在手心那般绞痛。
虽然无时不刻都有人在死去,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却在队伍中滋生,士气愈发高涨。先前的胆怯、懦弱都已在鲜血的洗礼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赴后继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
“我们赢了吗……”队伍中有人轻声问道,生怕自己眼中看到的都是假象。在半山腰的平地之上,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的匪寇。
唯有李应愁深觉奇怪,之前的兽吼声从哪而来。虽说山寨之内再无一个活口,可药草呢?还有那奇怪女人口中的巫大人究竟在何方?
还没等到府兵松一口气,整座山岭剧烈抖动,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袭而来。一声声兽吼从山上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