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阿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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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孤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痛苦的睁开了眼睛,只感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痛。

这时,杀虫剂的味道早已散去。我轻轻的喘息了一会,回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我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后来又想起了小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我着急的想要爬起来,却又感到全身酸软,很难提起力气,无奈之下,就只得这么静静地躺着。

终于,我感觉好了些。在看清房内无人后,就缓缓的飞了出去。

此时的房间,纱窗依然关着,破洞依就堵着,但,房门却大开着。

我畅通无阻的飞到了屋外,望着天上的太阳,感到眼睛又是一阵刺痛,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我含着泪看了看天空中耀眼的太阳,又望了望远方绿色的田野与高大的树林,然后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着之前没有在意过的清新空气,默默的流着眼泪。

我在烈日下飞行了很长时间,终于回到了大缸洞穴里。中途不知道跌落在地有多少次,有一次还差点被一只绿油油的青蛙吃掉,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回来了。

洞穴里,大部分蚊子都在睡觉,只有少量精力旺盛的家伙还在吹着牛逼,也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睡还是已经睡了起来的。他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只是略感好奇的看了我几眼,然后又继续吹起了牛逼。

我感到很悲凉,但又想想这样也好,至少乐的安静。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人类的群居关系,感觉大家都差不多。

有一天清晨,我路过一个集市,看见一位老太太倒在街道上。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可路过的人们却都是绕道而行,竟没有一个肯上前扶一把的。

当时我就很想找个人问问为什么,但我毕竟只是一只蚊子。后来我就此现象查阅过很多书籍,但书上除了讲忠、义、仁、勇、信、礼、悌、孝、节、耻、廉、爱,智之外,再无其他。于是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华美的字眼都与当时的情况完全相反啊!?为什么这些东西教出来的人类会是那样的呢?因为没搞懂这个问题,我还耿耿于怀了好久呢。

我们这么多蚊子同住在一口大缸里,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国家。熟识的同类之间都是会相互照应的,但陌生的同类之间就不会有什么感情了。这一点我后来一直都觉得很悲哀,为什么我们蚊类也能跟你们人类一样无情呢?其实在这方面你们人类甚至还有些不如我们蚊类。我们蚊类对受伤的同类淡漠,那是因为大家都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天敌无处不在,大家都已经看淡了死伤。而你们这些没有天敌的人类,还生活在如此美好的环境下,怎么也会如此冷漠呢?直到现在,我都还很是不解。

我回到自己的小窝,重重的倒了下去,很快,我就在他们的牛逼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又是傍晚,又是那恶心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欲将满腔的怒火对着那死胖子发泄出来。可一转身,我就看到了小美与那死胖子并排停在空中,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七名美丽的女士,正是昨天的同伴。只见她们正表情各异的看着我。

小胖子见我起身,赶紧朝我扑了过来,抱着我激动的说:“对不起!昨天没能救到你。你就骂我吧!都是我不好!”

我一下就愣住了,这都什么情况啊?但我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我用力的推开他,气愤的大声吼道:“你这个无耻的东西!给我滚远点!你这次没有害死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的!”

由于我声音太大,整个洞穴里竟然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见没什么戏可看,就又喧闹了起来。

当时我确实狠透了他,很想立刻就将他杀了。但,我还没有恢复过来,就连刚才能推开他,都是因为他太懂得配合了。

有个女性队友见我骂他,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我骂道:“你还有脸怪人家?自己不听劝偏要去测试人类的反应能力,幸好小胖帮你引开了那男的,不然你早就被打死了!可现在你倒好,出了事就只会把责任往别个头上推,实在是太不要脸啦!”

“对,只为成功找方法,不为失败找借口的男性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我们都瞧不起你!”这时后面的一位女士也义愤填膺的开口了,她的话竟还引发了一阵叫好之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猥琐的人类YY出的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这句话在人类的世界里好像还很受推崇,只要有人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听的人都会以这句话来教育对方,即使犯错者再有理由与原因,那都是无能者为失败找的借口!这令我郁闷了很久,因为当时这话用在我身上实在是太过讽刺!失败的过程难道像成功的过程一样,真的都不重要吗?

曾有一次我与小美到一户人家探查,看到两父子吵架,原因是儿子在外打工十多年竟一事无成,这也就罢了,都三十了竟连女朋友都没谈过一个,当父亲的难免就埋怨了几句。当儿子的一听这埋怨,就与父亲辩论了起来。原来就在他小学毕业后的一个暑假,他顶撞了醉酒的父亲,被他父亲用摔破了的酒瓶玻璃狠狠的在他脸上划了个大口子,后来他也因此辍了学。虽说这十大几年过去了,但脸上还有个淡淡的大长疤。

因为他学历实在低的可以,所以很难找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熟人的厂里干保安,而且工资还是当地保安中的最低水平。于是问题就来了,同村在厂里干保安的也不少,可他们在工厂里找的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有的甚至都二婚了,而他却恋爱都没谈过,这样一来他父亲就想不通了。

至于他,给自己找的原因很简单,而且也是事实。一是穷。二是本来长的就一般,而且脸上还有疤。三是没学历,没法找到好工作。

而他父亲反驳的也很有道理,没钱是他自己没用,这世上没文化的大老板多了去。脸上有疤也不能成为无能的借口,多少缺胳膊少腿的甚至身高一米不到的也找到了身体完整甚至还很漂亮的女人。再说一个男人脸上有点疤算什么?男人应该注意的是自己的内在,而不是外表!至于没学历也只能怪自己,当初他这做父亲的几次把他送到中学的教室里他都跑了回来,死都不肯上学。

对于父亲的这些说辞,这做儿子的找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说那些没文化的大老板发财一部分是靠机会,一部分是靠父母,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赶上了好时代。而自己,既没遇到机会也没赶上好时代。而且他这个父亲也没给他什么。至于男人脸上有疤不是问题这个说法,根本就是瞎说!现在就连当兵去保卫祖国人家都只要身体没疤的!更何况是去找工作?而自己这疤还是在脸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打架搞的。就这样的情况,有哪个正经老板敢要啊?

有一次面试,他跟人家老板解释说这是小时候自己老爸划的,然后那个老板就对他说出了一句千古名言:“虎毒不食子,你这样在背后毁谤你父亲,还算是个人吗?身为一个男人,自己犯的错就要勇于承认。凡事都喜欢找借口的男人都不配称之为男人!”最后他只得默默地低头离开。

因为他的低头离开,那个老板以为自己说对了,于是对着他的背影更加生猛的讥讽了起来。他回头看了那老板一眼,发现那老板此时完全就是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凛然正气围绕在他周身浩浩荡荡。然后他只是鄙视了一眼后,就转身低头苦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而争吵只会引来打斗,而在人家的地盘上哪里会打得过人家呢?再说也没必要啊!所以自己只有以沉默来证实那老板说的有道理,那一切错误都是自己的。

关于逃学的问题,是因为刚上初一时脸上的疤才刚刚好,那一大道伤疤又红又嫩又肿,就像长的个嘴巴似的。所以女同学们都很害怕,不敢跟自己说话。而男同学们则合起伙来取笑自己。自己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反抗了一次,结果还被群殴了。找老师,老师说是他先动的手,错在他,反倒逼他写检讨。而找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却要他学会忍耐,所以他就厌了学。

虽然这当儿子的理由充分,但对于他老爸来说一切都是无能者的借口,他父亲有理有据的反击说:“机会不是别人送到你手上的,没机会就要创造机会。你说没赶上好时代更是扯蛋,照你这么说现在的孩子长大后不就活不下去了?你还敢说父母没给你什么,这纯属不孝!父母给了你生命,还给了你健全的身体,就是给了你最大的本钱。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却还在埋怨!你脸上的疤都好了这么多年,这事也早就过去了,你现在竟还以此为借口,实在是太不像个男人!而且你厌学那是你的事,这世上有文化的残疾人多了去,人家怎么就不厌学?难道人家受到的嘲笑与屈辱会比你少?自己的问题就是自己的问题,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这当儿子的听父亲这样说,也很不服气的讲出了自己的道理。他说:“我是混的不好,这我承认,而且也没埋怨过谁。要不是你无缘无故的数落我,我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再说你这么会说怎么没见你创造个什么机会出来?现在别人的家里都盖了楼房,只有咱们家还是这三间的旧瓦房,你倒是创造个机会出来改善一下生活啊!你说你给了我健康的身体,这我也承认,也很感激!但就我这没文化没身高没长相的身体你难道还觉得是个优势不成?再说现在无论是创业还是就业都越来越困难是事实,大学生当保安的你以为少啊?我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十几年,这也没错,但这疤却还在啊!现在女人少男人多这你不知道啊?同样是没钱的男人,人家女人当然是选长的好的或学历高的啊!你说我厌学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我也不反对,但当时我才多大啊?哪有这样的心里素质呢?要是你当时有本事帮我去出下头,我会厌学吗?再说要是那时你不把我脸搞成这样,那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你知道什么叫连锁反应吗?你还敢说你没责任?”

然后他父亲又拿出了真理辩驳道:“我都老了!拼搏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就我在你这个年纪,可以说是在村里混的最好的啦!不信你问你妈去,咱们这大瓦房当时盖起时,可是村里最大最漂亮的房子,你看看你现在又混出了个什么?你还读了个小学,老子还只读了个扫盲班呢!也没见埋怨过谁!自己找不到老婆还怪现在女人太少,你丢不丢人啊?就你这德性,把你放到战国时期去还不要你去打仗你都也未必找得到老婆!你还有脸把问题怪到这疤上,我当时不是喝醉了吗?你当时要是跟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不来激怒我,那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吗?说来说去不还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

我在这里讲出这个事件,只是想说明一点。凡事皆有因果,成亦是,败亦是。大家都是这平凡世间里的普通一员,又何必用那些神要求来约束别个呢?类似的话大家只用来自责自勉就好了,还是少对别个说为妙。免得在伤人后哪天又打了自己的耳光。不过在打自己的耳光时,毕竟不会痛,所以那些人也不会自知的。

我现在又在想,等真正坏事发生在说这些话的人身上时,你们猜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写到这里,我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一天说这话的人在路上被人无缘无故的打了或被闯红灯的车撞了时,我想他们应该只会责怪自己吧。他们肯定会这样想:为什么自己走个路都会走的这么失败呢?为什么别人不出事就自己一个人出了事呢?那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不怪别人!然后他们会躺在病床上微笑着对伤害了他们的人说:“这点钱您就拿去修车养身体吧,都怪我没好好走路,让您受惊吓了,实在是对不起啊!”多和谐的一幕啊,要是人人都能这样,这世界该多美好啊!我们蚊类在吸人血时,人类都只怪是自己的血诱惑的我们,而且在我们吸饱血后还得恭送我们离开,再给我们道个歉说声辛苦了。要真能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就完美了!你们说是吗?还有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可能,你们也不要觉得我这想法荒唐,其实有时候现实更荒唐。要知道,这世上的成败对错,并非每一件都是很简单的。

还有你们某些人有没有想过,就在你们义正辞严的批评他人时,你们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错了。

好吧,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越讲越偏了!

在听完那些义正辞严的训斥后,当时我就愣住了!这打击来的也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我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呢!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只是木然的看了看小美,只见她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我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女士,后面那六位中就有五位向我投来了鄙视的目光。剩下的那位沉思了一会后说:“他确实莽撞了些,但他还是很勇敢的啊!”

说实话,我后来一直都很感激她的仗义相助。只是因为她这句话一点都没说到根本上去,反而在当时让我更多了几分被羞辱的感觉。

当见到那五位以不耻的目光看着她,而她却羞愧的低下了头时,我茫然了。

我突然很想笑,但却没有笑出来。直到后来每次见到电视里的人物在心里极度屈辱、极度痛苦时反而哈哈大笑的时候,我都特有感触。

我也低下了头,这时我的脑中出奇的平静,我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我怎样去解释都是没用的了。不但没用,反而会令她们更加瞧不起我。但我还是想试试,于是我淡淡的说:“如果我说试探人类的反应是小胖的意思,你们会相信吗?”

果然,那先前跳出来的女士想都没想就给了我三个字的评价:“不要脸!”然后就拉着小胖飘然而去了。

我又看了看那五位鄙视过我的女士,她们又重复的鄙视了我一遍后也离开了。

我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那位向着我说话的女孩,她表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后,低着头没有表示的也离开了。

这结果也算还好,我苦笑了一下,又看向了小美,只见她一脸失望的表情,说了句从她脸上就可以看出来的话:“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静静地坐在我的小窝里,看着大厅中间一张张欢颜尽展的笑脸,我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趴在小窝里闭上了眼睛,想继续睡觉恢复身体,但又觉得有些饿,于是我飞了起来,排队向主母问过安后就来到了洞穴外。

现在的外面依旧跟昨天一样热闹,区别只是多了一个孤单的我。在瞟眼间,我又看到了正在等待同伴的小美,她与小胖正开心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