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夜很长,似乎人们总是在梦中一样,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自己也不知道。只清楚,睁开眼,推开窗,依旧是白雪茫茫。这一年,金黄的麦子还没有收干净,雪就覆盖了整个大地,老百姓苦闷地说:“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降雪?”老百姓后来自己猜测:“这天下啊,肯定有什么大冤情呢。”
赵光义至从受到李煜挑衅,一直顺不过气来,加上这天说变就变,寒气攻心,更是下不了床。国家之事,也是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就在自己的寝宫内给办了。好在这大雪天气并未造成大面积灾害,安抚和救灾的银两也没想像中的多。赵光义得以安心。他只怨这天气寒冷,冷得古怪,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殊不知,天上有异相,人间有妖孽,看这国家似乎还算得上太平盛世,赵光义怨气也不大了。他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一来乐于在被窝里暖暖,二来也是沾上了饮茶发呆的习惯。
李煜常对小周后说,如今赵光义这副德性,在二十一世纪里就被称为“小资”了。小周后对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很是向往,但李煜的描述也使她难以承受,那个花花世界,说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神话。小周后天生好玩,对稀奇之事从不抵触,李煜利用现代音律,教小周后弹奏舞曲,听起来轻快而激烈;李煜还试演了一段R&B曲风的音乐,都使小周后兴奋不已。
而小周后原本就对音律有很好的把握和驾驭能力。对于这些音乐曲风听了一两次之后,竟然也能弹奏出来,而且小周后还自编了一段,同时加入舞曲和R&B曲风,虽然还未成形,可在李煜听来却是精彩绝伦,再配以古琴和琵琶,李煜送给小周后一个词——古典时尚。小周后呵呵地笑着,仿佛又回到少女时的快乐。
可她常常又会被赵光义的阴影而影响着情绪,这时李煜总是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好日子就要到了,李煜常常做出一副神秘的鬼笑,他说:“赵光义有了心病,他还管不上我们。”
心病?一国之君的心病莫非是江山,可是赵光义收复了大半个中国,那些顽固的边塞蛮痍,他也早有伟大的战略计划。那么,他还能有何心病?
莫非……
此言可不得对外人道哉,但是民间传闻却是沸沸扬扬,赵光义总还是心有戚戚。
这雪何时能停?赵光义手捧着一杯热腾腾地龙井,轻轻品上一口,真是香味浓厚,连舌根都残留着芳香。这时,他早就把那烦人的雪在自个儿的心里融化掉了。
“这茶是谁上贡的?”
“回皇上,这茶是上次郑国夫人进宫时呈上的。”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监说道。
“郑国夫人?”
“是,就是李煜、陇西郡公的夫人。”
“朕知道。”赵光义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奴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光义虽然恨着李煜,却还是忘不了小周后的美丽。他又低下头朝着杯中升起的热气深深呼吸着,好像这一吸就能吸到小周后身体的芳香一般。
吸完之后,又陶醉地喝了一口,才满足的笑了笑。一旁的大太监见到皇上这副神情,也想笑,却狠狠地咬着牙,生怕自己笑了出来。
“以后每日都给朕泡上一杯龙井。”
“是。”太监弯着腰回答着,脑袋都快埋在裤裆里去了。
“狗奴才,还不滚出去。”赵光义早发现他在一旁偷着乐,好在今儿心情好,他也不再追究。
“是,是。”太监很知趣,头也不敢抬,就晃晃荡荡地出去了。
喝完龙井之后,赵光义觉得晕忽忽的,心想可能是受凉了,立马就回到床上,裹紧被子。本来是想叫个妃子来侍寝,可突然觉得身子乏味起来,也就此作罢了。
不知道昏昏欲睡了多少时辰,赵光义迷迷糊糊地就醒了过来。看到屋中已有烛光闪烁,便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在床上似睡非睡地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子时了。”
“哦,子时了……”赵光义说了一半又睡了过去。依然是昏昏的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赵光义又醒了过来:
“水,朕要水……”
很快,就有人取水一杯,伸手递给了赵光义。接过水杯猛喝一口后,就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
夜静得离奇,烛火好像有团影在墙上晃动。
赵光义正打算重新钻进被窝,又不耐烦地问道:
“狗奴才,朕问你话,怎么也不回答?”
……
“寅时了。”那人说道。
“恩……”赵光义应了一声,便又躺下了。
“寅时了,晋王。”那人这时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朕知道了,”赵光义不耐烦地翻过身去,突然就坐了起来:“晋王?”
“谁是晋王?”
“是你,你是晋王,你忘了吗?”
赵光义心中一颤,冷汗突突地往外冒。
“大胆,朕是当今天子。”
“哼,你是天子,那我是什么?”
“啊?”赵光义猛一翻身下床,朝着墙上的烛影望去,只见还有一黑影立在当处。那黑影身材高大,体格雄壮,头带冕冠,身着长袍,虽然瞧不清长袍的颜色,但也能分辩此袍宽大、高贵,若不是皇家之物,又能是什么呢?
“来人,掌灯……来人,来人……来人啊。”赵光义一声声地叫着,从一开始虚空的声音很快就坠入了绝望。他就像是在一个无底深渊,对着看不见的天空嚎叫一般。
“臣弟,就别费口舌了。”
此人是谁?赵光义一只手扶着桌子,心中咚咚乱跳。他心想,“还能是谁,赵匡胤!”
对,此人就是赵匡胤。他现在就站在赵光义的面前,兄弟重逢本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赵光义满脸惊恐?
“晋王,朕有一份谕旨,传位给……”
“够了,”赵光义脸上不断地抽蓄着,整个脸变形得难看之极,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现在,朕是皇上了,朕是皇上了……”
“你不是,”赵匡胤仍有太祖之风,挥一挥衣袖,厉声说道:“你不是,你不是天子!”
“难道你那些无能的儿子才是吗?”赵光义目露凶光:“你的儿子只能败坏大宋基业,天底下只有我才能一统江山。”
“晋王,你好大的胆子!”赵匡胤一声怒吼,“还不给朕跪下!”
没想到,赵光义真的跪了下去,他的腿不听使唤地就软了,他咬牙切齿,一只手在桌上愤怒地抓着什么,好像在寻找可以反击的利器,果然,他抓到了一个,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又站了起来,扑向那个黑影,他手中的利器直朝黑影戳去。赵光义戳着戳着就发声大笑,他清楚地感觉他重重地戳在了赵匡胤的喉部,戳着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这种快感令赵光义兴奋不已,他的笑声慢慢沉入心底,而笑得更加猖狂。而这时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中拿着的居然是一把柱斧,这时他又感到恐惧了,惊叫了一声后,将那把柱斧扔在了地上。
一时间又回到了黑夜的黑色中,静还是那样悄无声息。只有烛影摇曳,或明或暗,好像一个莫名的阴魂在嘲笑。赵匡胤仍然站在一边,如此地戳砍竟也伤不到他半分毫发,赵光义见此连连退后,想叫也叫不出来。
“滚……快滚,江山是我的,我才是皇上……”赵光义只能这样喃喃自语,无可奈何。
而赵匡胤的声音却变得惨切起来:
“汝好,自为之……”
这一声叫过以后,赵匡胤的黑影突然捡起那把柱斧就朝赵光义砍去:“还朕命来,还朕江山!”
这一架式把赵光义吓得不轻,他突然从心底里惊叫一声“啊……”之后,眼前却又出现了那张太监的脸。
“皇上,皇上……”
地上跪满了宫女和太监。
赵光义这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依然冷汗不止。
“快传御医来,朕又感不适了。”
赵光义再也不愿待在这龙榻之上了,他走下床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窗边时,他又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是卯时了。”
“卯时了?好好好,天终于亮了。”赵光义又长吁了口气,可这时他又呆呆地看着窗边的墙壁,冷汗直往下冒,身体不住地颤抖。
这世间可谓奇怪之事常有,即使是天亮了,心却还是暗的。
赵光义看到墙上残缺的伤痕,一道一道的,如刺骨一般地深刻。这正是用柱斧留下的痕迹,难以愈合,就像死去的人不能复活,切掉的心不能再长一样。
那句“汝好,自为之……”不断重现,又将赵光义拉回到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