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社的彩排如期进行,每隔几天下午去表演大厅,黑洞洞的观众席里依然有冰冷的血红色眼睛,舞台的下方依旧让人心里畏缩。时间过得不紧不慢,距离舞台剧演出还有一个星期。
杜小月发烧刚好,就赶来排练,生怕汪明东把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换掉。
这一天排练得稍微有一点晚,杜小月突然肚子痛,我陪她去上厕所,厕所在表演大厅的走廊尽头。走廊里黑洞洞的,站在外面看一眼就望而生畏。我望着杜小月发呆。
“发什么呆,我快痛死了,可能是拉肚子。”杜小月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率先走进走廊,我忙跟上去,再害怕,活人也不能被屎憋死。
一路有惊无险,厕所里面很安静,灯是打开了,两派并列的塑料隔开的蹲位,杜小月刚把格子门关上,就传来掷地有声的大便声音,我捂着鼻子到外面的洗手室里等。
洗手室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对着水池。我对着镜子,看到洗手间里很安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人也不能总是活在紧张的情绪理,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笑着,低头打开水龙头洗手,清透的水洒在白皙的手上,心里还在默默背诵着台词,当女主角其实没什么好的,台词又多又长。
“小烟,救我……”我心里一惊,一个沙哑的声音正在我背后。我抬起头,对着镜子,看见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孙小雅,她不是应该在表演厅理负责布置道具的吗?什么时候跟着我们跑到厕所来了,而且,刚才,我根本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我心里暗暗紧张,对着镜子,装做不在意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低头继续洗手,余光扫这镜子里的动静。
没有回答。
我猛一回头,身后是空荡荡的洗手间。
再回头,镜子里,我的背后,孙小雅依然面无表情,她苍白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再回头看身后,杜小月正捂着肚子,一脸轻松地走出来,孙小雅不见了。
“拉得好爽,刚刚痛死我了。”小月打开水笼头洗手,巨大的水流声让我的脑袋还有些混乱,这次应该是幻觉吧,因为五分钟前孙小雅还在表演厅理搬道具。
一路快走,迫不及待要会去看孙小雅究竟在不在,杜小月嘴里抱怨着,脚步却忙不得地跟着我,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多了一丝唯唯诺诺。
“哎,小烟,你们回来了,没看见小雅吗,她去找你们了!”我一回到表演厅,就听到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没有啊,我和小烟都没看到她,是不是她走了其他的路啊。”小月拿着剧本漫不经心地回答。
“糟了。”我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就往走廊跑去。
“小烟,你去哪里。”汪明东在我身后喊,我听见他和萌萌追出来的脚步声。
近了,近了,经过黑洞洞的走廊,我猛地推开厕所的门,安静,空荡荡,萌萌和汪明东跟在我身后,不解地看着我,我来不及解释,一间间地踢开小格子的门,没有。
“小烟,你在找什么?”萌萌跟着我问,汪明东尴尬地站在女厕所外面不时询问着怎么了。
“小雅可能出事了,我刚刚才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她的鬼魂了。”我轻声对萌萌说。
“不会吧,从她出去找你们到现在,才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萌萌有些焦虑的说,很明显她是相信我的,但是一时也不知道孙小雅到底去了哪里。
又回到表演厅,打了几个孙小雅的电话,都是通了但是没有人说话,我和萌萌小月相视无语,其他人面面相觑。
没有心情继续排练,匆匆结束了今天的排练,跟着人流离开黑洞洞的表演大楼,一路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萌萌的手机就高声大叫,接了电话之后马上把我和小月叫醒。
“孙小雅昨天晚上没有会宿舍。”萌萌表情凝重。
“从表演厅,到厕所,就两分钟的路,会出什么事情啊?”小月不解地望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无奈地说,但是孙小雅绝对不是失踪这么简单,只是她们两个的表情告诉我的。
“学校暂时没什么行动,只是一夜夜不归宿而异,还不能定为失踪,现在就是发动同学去找。已经通知了她家里。”在教学楼下遇到汪明东,他也一夜没睡好的样子:“小烟,昨天你是怎么那么快就判断出她出事了的?”
“没什么,我们猜的,女人的直觉,白痴。”萌萌快嘴又帮我拦下。要是没有萌萌一次次救驾,恐怕我早被当成怪物了。
这一天的课,上得心不在焉,连一只对着我讲课的教授都面露不快。
“小烟,你说孙小雅会出什么事情啊?”小月没心情看漫画,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和你那天在竹心湖看到的鬼有关系。”我说。
“对,因为她的电话也是有被接起,但是没有声音。”萌萌在一边肯定地回答。
“我好怕啊,幸亏那天我叫得大声,旁边还有几对情侣,否则……”小月的嘴巴颤抖着。
“小烟,我觉得那个医学楼附近绝对有问题。”萌萌肯定地望着我:“你第一次看见的跳楼的鬼,我那天自习的时候看到的鬼影,小月看到的女鬼,都是在那附近,不是医学楼就是竹林和湖。”
“是啊,我听人说,医学楼里上解剖课,有很多医院买来的无名尸体,那种地方阴气最重了。”小月附和道,难得她们两个也能达成共识。
“那我们要不要向学校汇报?”我疑惑着。
“哼,学校?汇报什么,说我们见了鬼,那些人不会相信的。”萌萌轻蔑地撇着嘴。
“那怎么办?我感觉这些鬼肯定没完。”小月不满地望着萌萌。
“我们自己去找。”萌萌猛一拍桌子,前面睡觉的男生都吓了一跳:“我们自己去竹林找。”
“你没有开玩笑吧?”小月不相信地望着萌萌。
似乎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吃过午饭,约上了汪明东和刘涛,小月又叫来了魏小笙。
“你们真的觉得孙小雅会在那里?”刘涛是体育系的,一副大傻个,一脸狐疑。
“对,我想过了,表演大楼后身和左面都是学校的外墙,外墙很高,而且外面的街道傍晚行人也很多,如果有人抓走小雅,不仅难以翻过墙,而且就算翻过去也会不被人发现,前面就是艺术楼和学生宿舍,也不可能,只有右边,是竹林,这里面最近一到天黑都没有人敢去,我怀疑就是这里。”萌萌肯定,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有推理才能。
“有道理,别说是晚上,现在就算是白天,那里去的人都很少。”汪明东也点点头说。
“记得两年前有对情侣吵架,那男的生气就把女的给扔湖里去淹死了。”刘涛是留级班的,他回忆道:“那段时间,竹林也很少有人去,不过几个月后没发生什么,也就算了。”
“魏小笙,你还记得新生篝火晚会那天,小烟说有人跳楼吗,也是在这附近,竹林那一边就是医学大楼,那里面有多少尸体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竹林是最有嫌疑的地方。”萌萌说。
“对,我们这些推测,学校完全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孙小雅。”小月忙抢话,对着魏小笙握拳头,萌萌白了她一眼。
“那我们快去吧,趁着现在是白天,到晚上就不好办了。”我打断这群人的话。
于是一行六人慢悠悠地向竹林深处走去。
这个竹林围绕竹心湖而建,大概有十几米的厚度,视线努力一看就看了个透,徒步有一分钟就走到尽头了。
“什么都没有啊。”我们沿着竹林转了两圈,除了没有人之外,一切都很正常,魏小笙摇着头,他还是不太相信。
“你们说……”杜小月欲言又止。
“说什么,别卖关子。”萌萌翻着白眼说。
“她会不会在湖里……”杜小月有点恐惧地望着湖的方向。
“乌鸦嘴!”萌萌骂道,不过接着又说:“我们去湖边看看吧。”
几个人的心蓦地像被什么预感提了起来,都含在嗓子眼,有些瑟缩地向湖边走去,魏小笙的手像是无意似的拉了拉我的手,我看着他,他微微笑,似乎在给我勇气,可是我可能不需要。如果有勇气,我宁愿给他一点。
那天晚上在洗手间,我看到的,是孙小雅的鬼魂没错,也就是说,我们这样苦苦寻找,也许无非实在寻找尸体,如果真的不巧找到了尸体,那么对于其他五位来说,大概真的才能懂得什么是怕了。
走到湖边的不足十米,好象特别漫长,连续几天,湖边几乎没人敢来,岸边的野草迅速生长,踩上去滑溜溜的。
“这里有东西。”不远处,刘涛蹲在地上喊我们,我们跑过去,看见地上有一只耳环。
“这是孙小雅失踪那天的耳环!”汪明东兴奋地喊了,接着那一丝找到痕迹的兴奋立刻被恐惧覆盖:“也就是说,她失踪后的确来过这里了。”大家都被他的语气凉得不寒而栗。
我站起来,顺着耳环的方向向湖边走去。
“小烟,小心啊。”魏小笙忙跟上来,拉住我的手,其他人也都跟上来,刘涛在后面下意识地把耳环揣进口袋里,也跟了上来。
尸体。
我们走到湖边,顺着石头搭建的护堤往下看去。
一团头发样的东西漂浮在护堤边缘。人工灌注的湖水,死水不流动,很混浊,看不清头发下面的景象。
“啊!”杜小月被吓到,一把扯过魏小笙拉着我的手,抱着魏小笙的胳膊惨叫了一声。
“棍子,棍子!”萌萌在一边喊着,刘涛忙不迭拾起一根一公分长的雪糕杆的给她。
“你白痴啊,这么短的棍子,你敢去翻动那堆东西吗?”萌萌气得直骂。
“哦哦。”刘涛这才反应过来,跑到竹林边,折过一根半长的竹子递给萌萌。
“你白痴啊。”哪成想萌萌还是骂。
“我怎么了?”刘涛郁闷地问。
“你们这么多大男人,难道让我去翻吗?”萌萌骂道,汪明东忙接过杆子,哆嗦着伸到那堆毛发那里,却迟迟不敢翻动。
“这湖,有多深啊?”拿着棍子的汪明东问,声音颤抖。
“有两米吧。”刘涛回答,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棍子旁边随着水波慢慢浮动的毛发。
“这是小雅的脑袋吗?”杜小月偏偏这个时候不争气地问,汪明东心里一紧,棍子顺着毛发的位置斜插着掉进湖里。
“啊!”杜小月又惨叫,并且大头向后仰进魏小笙怀里,说不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一惊晕了。
“呕……”萌萌转头开始吐。
三个男人都不敢说话了,汪明东脚下一一软坐到野草上。
那团头发似的东西随着棍子的插入剧烈地振动了一下,透过头发,看见了隐约了白色,水面冒起混浊的水泡。谁都不用说话,我们都猜到了那白色是什么东西,是被泡胀的人的皮肤!
“你们,你们,都看清楚了吗?”刘涛声音微弱,呼吸跟不上。
“我想,我想。”萌萌嘀咕着,接着大喊:“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我要发疯了!”六个人,逃一样离开竹林,脚步凌乱,身后似乎有微笑,似乎有第七个,第八个脚步声,谁也不敢回头看,魏小笙背着不知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的小月,气都不敢大喘一口。
跑出竹林老远老远,直到看见来往的学生,几个人才停下来,一番惊吓,没人敢出声。
“先送小月去校医室吧!”我提醒着。
“不用。”萌萌一个箭步窜到魏小笙身后,对着小月的胳膊就是一个‘连环拧’杜小月凄惨地叫起来,对着魏小笙的耳朵,小笙脆弱的神经经不起这种惨叫,把她扔到地上。
“我们还是先报警吧!”魏小笙面无血色,就算是不相信鬼,死人也够他受的了。
校警办公室,六个人七嘴八舌,那些校警听后也是震惊,跟着我们几个跑到湖边。此时已经是傍晚,不过天还没有黑透,晚秋的白天依然还算漫长,用棍子翻动了毛发之后,孙小雅恐怖的脸就浮现在水面。萌萌吐得稀里哗啦了。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刺耳的警车声传遍了校园,竹林内外围满了学生和老师,却没有人敢向前,巨大的探照灯在湖边来回照射。
我和萌萌小月蜷缩在宿舍里,还要等待二次还唤,但是没有勇气再去湖边。
第二天魏小笙来送早餐,说那团毛发确实就是孙小雅的尸体,尸体的脚被栓在石头上,双手反绑在身后,活活扔到湖里淹死,孙小雅的面目被泡得严重腐烂,但是依然看得出死前的痛苦挣扎,狰狞极了。
六个人先后被公安局带去做了笔录,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学校依然没有对外公开消息,听说孙小雅的家里得到了好大一笔抚恤金,好在她的父亲只是县城的普通商人,在翡翠没什么势力,那一大笔钱,够再买十几个漂亮女儿。
但是,却再也买不回同样一个孙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