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你不要吓我啊。”小雨用力地摇着我,可怜的哥哥,他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的抽噎声渐渐微弱,渐渐微弱。我脸色青紫地晕死在他怀里,只是耳边那些怪物痛苦而凄惨的呻吟声一直萦绕不散。
“当!当!当!”哎哟,好痛,好痛,怎么会这么痛。我睁开眼睛,觉得太阳穴那里麻酥酥的,想抬手揉一揉,可是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把手举起来,整个人好软,肚子好饿哦,好想吃三娘做的麻花酪哦。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好模糊哦,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感觉我的鼻子底下有个东西在晃来晃去,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哭。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开始渐渐清楚起来了。这个精瘦干枯的,一对鹰眉吊眼的,头发上油光抹亮盘着大髻的,耳朵上别朵大红花的,嘴里叼着个大烟袋锅子的,长得像个老妖精似的老太婆,是麻三娘。可是她的脸为什么也变得这么大呢?
“三娘,你的也脸变得好大。”我发出声音才感觉到喉咙里紧得很:“好渴,哥哥,我想喝水。”麻三娘气恼地把爬满黑线的脸从我面前抬起来,我注意到蜷缩在她身后满脸泪痕的哥哥小雨,他白皙的小脸上有一个清晰而干枯地巴掌印,我愣愣地看着那个巴掌印,直到麻三娘将一海碗的水全倒到我脸上我才哼了一声,满脸狼狈而白痴地望着三娘。
“你们两个小催命鬼,谁给你们权利跑到外面去的?”三娘突然咧开老嘴干嚎起来:“你们有没有把我这个受人尊敬爱戴的神婆的话放在心里啊?”我和小雨面面相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也不觉得害怕。
麻三娘用极度难听的声音干嚎了半晌,反正一滴眼泪也没有,终于停了下来,她尴尬地咳了两声,扶了扶耳边的大红花。指着小雨脸上的巴掌印问:“这个,疼不疼?”小雨呆呆地摇了摇头。麻三娘吧嗒了几口烟,然后说:“回家不许告诉你奶奶那是我打的,知道不?下次用烟叶子多给你和小烟换点糖,还有那个什么克力巧的黑玩意。”
“巧克力,三娘,上次换个那个黑玩意叫巧克力,好好吃哦,哥哥都舍不得吃……”我突然两眼放光,全然不顾自己满头满脸是水的白痴样子,兴奋地躺在床上说。三娘又端了一海碗的水恶狠狠地看着我,我看这那一大海碗的水,接下来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三娘,你刚才叫小烟。小烟是妹妹的名字么?”小雨眼巴巴地看着三娘:“这是你给妹妹算的名字么?叫了这个名字,妹妹就能不再见鬼了吗?”
“我还想说其实那个巧克力也有白色的,是去年你去何家村张二嘎家回来换的那种。不过我还是觉得黑色的比较好吃,哥哥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想还是告诉三娘一声,还是换黑色的那种,不要换错了。但是我突然又想起来,你上次去马姥姥家回来,好象还换过一种粉红色的巧克力,另外……”我实在是忍不住刚才没说完的话。
“哗。”三娘手里的水终于全扣到我的脸上,我来不及闭嘴,喝下了好几大口水,伸着脖子在那干呕。
“什么名字不名字的?要不是这催命的丫头,我现在用得着算计着用我的烟叶子吗?我看见她就心疼我的烟叶子哟。所以,那个,就叫她小烟好了。”麻三娘不耐烦地看着我仰在床上翻着白眼干呕的样子。小雨也满脸黑线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周大雄家的私人煤窑瓦斯爆炸,死了好几十号工人,具体数字没人知道,周大雄用钱打发了那些人的家属,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只是那个煤窑里,果真到处都是缺胳膊断腿的尸体,每到晚上,就鬼火阵阵,凄惨的哭声一直持续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