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她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许她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拼命的想往自己的手里塞进些什么。只是也因为这样,她用她的手毁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家庭。她被自己的恐惧逼得用自己手中所拥有的,让自己不断地失去。其实比起恨她,我更加的是可怜她。
我爸爸是一个中庸的男人,但他并不懦弱,他也有属于男人的自尊,只是他崇尚“以和为贵”这一句话,所以对于妈妈的强势,他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记得有一次,我看着电视里争吵个不停的男女主角,我转过头问坐在我身旁的爸爸,“既然会争吵,为什么他们还不分开?”
爸爸抚着我的头发说:“因为他们还爱着对方”
“那为什么你和妈妈不离婚?”
爸爸愣了愣,难掩歉疚与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因为我们都有责任。”
那时的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于是我摇了摇头,“不懂,是不是爸爸还爱着妈妈,所以不离婚。”
在这之前,爸爸曾跟我说过,爱就是想一直待在那个人的身边对他好,所以我以为爸爸不离开妈妈是因为爱,可是爸爸就只是把我抱在怀中,把我压在他的胸前,久久,他的声音才在我的头顶响起,他说:“我爱你啊!沧儿,你是我的女儿,我得护着你啊!”
那时的我不知道爸爸低沉的声音是因为他在压抑着什么,但我知道了,爸爸爱我,不爱妈妈。也以为正因为这样,所以妈妈才讨厌我。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有爸爸爱我,而为了这一份爱,我要快点长大,然后保护爸爸,让爸爸去他一直想去的外面。
爸爸每天回到家就会抱着我看着窗外,所以我知道他想离开,想到外面他目光落下的地方去,那么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总有一天,我会从他的臂弯中下来,牵起他的手,把他带离这个家,这个困住他的牢笼。
只是时间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我渴望长大而让我的时间加快。但那些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却不会挑选适当的时间,它们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内开始并结束,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时,它们已经过去。
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为什么都已过去?——席慕容《留言》
后来想起,我才觉得也许我是故意忽视的,毕竟我那时才十岁,能承受的能力有限,也就只能逃避,不让自己深思,不让自己去想超过自己接受能力之外的事情。只是也因为这样,后来长大了再想起那些事,心里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就像是自己一个人在没有月光的深夜,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高高地荡着秋千。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傍晚,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我,听到爸妈房里传来的争吵声,那是妈妈惯有的歇斯底里和爸爸难得的坚持。
房门被打开了,爸爸看见站在房门口的我,脸色缓了缓。他放下手上的行李,蹲下身,略带歉意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他说:“沧儿,跟爸爸走好吗?爸爸带你去另一个家。”
“好啊你!你总算说出来了。”妈妈在爸爸身后磨牙裂嘴的,像是要把爸爸吃了一样,她怒瞪着爸爸的背影,像是怕爸爸听不到一样叫喊着:“我不会签的,我不会便宜那狐狸精的,哼!我就知道是她,那不要脸的贱人,我不会离婚的,我不会……”
爸爸不理会像一只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一口的疯狗似的妈妈,他看着我,又问:“沧儿,你愿意吗?”
我看着爸爸,又看了看坐在地上不停咒骂着什么的妈妈,我摇了摇头,因为我可怜这一个我叫做妈妈的女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还没长大,我不要成为爸爸的负担。
我的家只有一个,它碎了,就没有另一个了。
爸爸难掩失望与难过地看着我,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他拿起行李走向大门。
这时,我的房门被打开了,本来在睡觉的妹妹走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揉着眼睛看着我们,她喊道:“爸爸,你要去哪里?”
爸爸的脚像上被绳子扯到一样定在那里,但他没有回头。
本来还在房内咒骂个不停的妈妈冲出来,她拉过我,又抱起妹妹,急急地说:“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她有你的儿子,我也有你的女儿,别走……不要走……”
终于,要强的妈妈哭了,她流着泪,哀求她的男人不要离开她。
她抱着我和妹妹,妹妹吓哭了,而我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妈妈的拥抱也可以是暖的。
她的泪滑过我的脖子,温的,有点痒。在那一刻,我喜欢上她的眼泪。
我看向爸爸僵硬着的后背,我想喊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喊不出口。
忽然,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样的僵局。爸爸的身形震了震,他没有听电话,但是在略嫌刺耳的铃声中,他说:“离婚协议书我寄过来的。”
然后,他走了,没有回头,一直到他关上门,他都没有回头。
妈妈把我和妹妹抱得很紧很紧,我觉得痛,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在妈妈和妹妹铺天盖地的哭声中,我静静地流着自己的泪。
牙自觉地寻到下唇,紧咬着,像是这样就能把心里头的痛分一点在这上面,让心不用太难受。可直到唇被我咬破了,流血了,我的心还是楸紧着。
第二天早晨,睡不着的我五点多就坐在客厅里,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叫妹妹起来上学。可在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妈妈的房门开了,她看起来还是像平时一样精明能干,可是比平时浓了点的妆,还是遮不住她有点浮肿的眼。
她有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连着你妹的份,三餐自己搞定。以后我会把钱放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说完,她放了一百块在桌子上,也不再看我一眼,转过身,出门了。
看着依然靓丽的背影,我想问她: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可是我依旧问不出口。
看着桌上的钱,我忽然觉得冷,在这一个春末夏初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