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黑发来短信的时候,我正和二宝在歌吧K歌。
这个歌吧,坐落在桥旗路的中段,距离我家也就两公里的样子吧,我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它门前路过,但从没进去消费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应该是上个月的月初刚刚开始营业的。歌吧名叫第八感觉,我估计你也猜不出是哪个没长脑袋的人想出了这个店名,更猜不出是哪个没长手的人题写的牌匾,总之这店名看上去就像一群蟑螂,有些扭捏地在那儿撒欢呢。
我比谁都清楚,以前二宝是不爱唱歌的。但今天一大早,她就打电话约我来这个歌吧,说是要请我唱歌。在这之前,我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见过二宝了,电话也没有通过。我的第一反应是,二宝这是哪根神经发生短路了?但转念一想,二宝她可能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不好意思跟我直说,这才借口请我唱歌,要我帮助她。
不瞒你说,这段日子我挺懒得打理自己的,三两天不刮胡子、不换衬衫的时候常有。撂下二宝的电话以后,我想不能让二宝看到我疑似落魄的样子,就比较认真地将自己洗漱装扮了一番,这才开车赶往这个歌吧。
我一到歌吧门口,二宝已经到了。二宝的长相有一些撩人,要是用个书面词语的话,可能就是妖媚。特别是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地眯着,使得我像一块奶糖一样,至多在半分钟内就会融化开来。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我才会死乞白赖地把她娶回家来,当做多半个祖宗供着了。而现在,二宝的精神和气色,看上去都要好于从前起码三成。我心里的懊悔和不甘,也一下子变浓了三成以上。
二宝说,哎呀呀,我的杨小白先生啊,你怎么才来?你这磨磨蹭蹭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啊?
我说,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直说吧。
二宝说,你帮我?你可拉倒吧。不对不对,这样吧,你今天一定得听我唱歌,这就是我要你帮我的。
二宝边说边拉过我的手,进了这个歌吧。
二宝点的第一首歌,我没有听过,名字似乎是叫《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唱之前,她还说了这么一句:下面,我把这首歌献给杨小白先生。接着,二宝就唱:
谁说月亮上不曾有青草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太平洋底燃不起篝火
谁说世界尽头没人听我唱歌
我是不是刚刚跟你说过,二宝的长相有些妖媚?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仅仅半年,二宝的歌声完全走上了人鬼情未了路线。听她唱歌,我总是感觉有一大蓬锋利的碎玻璃四下飞溅着,劈头盖脸地笼罩着我。我是真的痛恨自己不争气啊,怎么就没长一对不锈钢耳朵呢?紧接着,我心里的悔意就变淡了,我甚至第一次有了庆幸的感觉——多亏已经跟她离婚了。
二宝接着唱:
谁说戈壁滩不曾有灯塔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拉姆拉错吻不到沙漠
谁说我的目光流淌不成河
我对音乐的了解,一定不会比你见过外星人的次数多。但若干年前,我是写过诗歌的,我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写得还真就挺是那么回事。可再好的歌词,也架不住二宝这样糟蹋。二宝唱到“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我去划船你来发呆”这句时,我隐约听到手包里的手机响了,应该是来了短信,我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拿手机。
二宝唱完一遍,说,杨小白先生,我再给你唱一遍。
我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去拿手机。刚好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二宝也听到了,她说,呀,来电话了呀。
我拿过手机,一看,短信有三条。第一条是阿朵发来的,很简单,只八个字:再次感谢你的帮助。至于阿朵是谁,又为什么要感谢我,我过一会儿再给你细讲。后两条短信,是同一个内容:11点到可可西里A9间,请你吃大餐。肖黑。
我对二宝说,有个朋友,说他要请我吃饭。
二宝说,是现在吗?
我说,嗯。
二宝说,你快去吧。
我长吁一口气,说,嗯,那你呢?
二宝说,我回家啊。
我把手机放回手包,对二宝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直说,你千万别客气。
二宝说,没有啊。
我说,真没有?
二宝用右手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她的声音像失控的火苗子一样突然蹿高了一大截,没有就是没有!我就烦你这样磨磨唧唧的,难怪我们两个会过不下去!
说完,二宝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歌吧,回手将门咣的一声带上,震得我的身体连根带梢地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