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和谐温暖,我在疯长的野草丛中间站起来,燎望像堆垃圾一样的堆集在浩大的山脚下的城堡。我感觉自己像个王,主宰着这个城堡,尽管我的两手空空。我不用诚心正意的双手捧着这个城堡,这个城堡是空的。我只须轻轻的瞥它一眼,它就是我的,它一直悬浮在大地上,空荡荡的,寂寞和风在嚣张。里面的人茫然的欣喜仰或忧伤。而我坚实的立在土地上。我的眼睛囊括的地方,都是我的。
我是不语。我忘记了这是第几年。我一直埋伏在这座荒山上。我的脸庞已经沾染了土壤的颜色,太阳的侵袭,把我的身体塑成了青铜的颜色。我身上的印记慢慢成熟起来,它的稚嫩的一层皮已经脱落,露出有点黑色的味道来。
我从来没有认真想像过这个世界,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也许我醒来旧的世界已经灭亡,我成为新的世界的一员。我从来没有仔细想像过我自己,像我和身上的黑色的印记的由来。我一直生活在一种梦幻般的色彩中。后来我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我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色。也许我是忧伤的。或许眼睛里没有色彩的人是快乐的。黑白的简单生活。
我时常看见另一个我自己,脱离我的身体而去。很多时候我在沉湎于幻想,半睡眠的状态,这个时候我能看到另一个自己走在路上,穿梭草丛森林,攀越岩石,匍匐在岩石间,眼睛让我恐怖,尽管那就是我的眼睛。
这不是一个时代,没有名字的时代,没有记载的时代,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藏在某个角落里的空间。里面的生灵是奇怪的,可爱的,恐怖的,是遗憾和无奈的。有天使一般的小诺,红艳艳的兽,颓废的男人女人,植物一样栖息在我的背上的印记,也许还有很多奇异的生灵,我还不知道,我的生命有这些已经足矣。
他一直沉湎在记忆中,以及回忆。他不奢望未来,只是积攒着力量。他的记忆中有位精灵般的女子,以及呼啸而过的兽,狼,森林,墙。那些记忆都是彩色的,他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他一直生活在灰色的世界里。生活简单,黑白空间。
漫长的孤独的生活,山上和森林间的生活塑造了他深沉的性格。他时常沉湎与幻想中。他时常看到自己自己的另一个身体离他而去。然后他感觉他是轻松的,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他只能默默的看他离去。那个时候他有最好的睡眠。
他是逃到这里。和小诺。
我没有姓,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我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不语。我在一个色彩斑斓的秋季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或许是我懒得说,或许是我的嗓子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我遇见人的时候只是安静的点头或摇头,眼睛看着天。他们从来没有试图和我讲话,他们只是奇怪的盯着我看,像看一只奇怪的野兽。他们知道我的背上有很奇怪的印记,像尊植物一样栖息在我的墙壁一般的身体上。我很少遇到人,这样蔓延千里的荒山上,繁盛的森林,谁也不敢贸然的踏上来。
我在一个风很紧的黑夜登上山顶,忧伤的唱了很久的歌,或是绝望的长啸了很久。我知道我的身边的树淌出了晶莹的液体,我的身体灌满了风,风很锋利,沿着我的喉咙扎下去,畅通无阻的风刺伤了我的喉咙。之后的我是安静的。我一言不发,山下的人们应该感到庆幸了。我从来没有那么安静过。我只记得我的小诺离开我的时候就是一言不发的,安静的像个羞红了脸的新娘。她那个时候应该是衣着红色嫁衣的,鲜艳的红色嫁衣映红了她的脸。在那个晚上她要和我走向教堂。小诺一直在想她要穿着红色的衣裳和我走上教堂。
小诺乖乖的,她说她想穿上那件红的耀眼的衣服。我说好啊,我也很喜欢红色的。然后我看见一团红色闪过房子的窗。我听见了那只红色的兽的呼啸声。我跑出去寻找那个呼啸而过的兽的时候。我的小诺安静的等待在房子里。她一直是很安静的。连被人欺侮了也只是静静的流眼泪,不吭一声。我说小诺你要乖乖的等我。我去寻找那个捣乱的兽。
我的小诺告诉我,她开始喜欢红色了,火一般激情的红色。我也是喜欢红色的,灿烂的红。我的眼睛开始看到颜色的时候,我首先认识的就是红色,红灿灿的太阳。我和小诺是逃到这里的,其实我不想称我们的旅行为逃亡,我们只是离开那些地方。小诺是安静的,我一直不知道她喜欢红色的原因。她在我的眼中一直是白色的,无论是春天,夏天,秋天,还是冬天她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小诺是我的信仰。我的信仰,在一天跌落到了山下。
小诺一直喜欢白色的衣服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看见的就是白色衣裙,飘呀飘呀,招惹我的眼睛。白衣裙被那些小混蛋弄脏了。我爱我的白色的小诺,白色是纯洁的颜色。谁也不能玷污她。那个时候我的眼睛里只有黑和白的颜色,白天是白色的,黑夜是黑色的,清晨或者黄昏是白色和黑色的挣扎撕杀的时刻,像个安排好的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切简单而无可争辩。连黑夜和白天也是那么简单,一个游戏,蒙骗我们的眼睛。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谎言。
小诺偶尔也穿黑色的衣服,纯黑色的,任何颜色也沾染不上去的顽固颜色。我知道的,这个时候的小诺是忧伤的,我会安静下来安慰我的小诺。小诺以为黑色能融化她的忧伤,可是我知道的,她的忧伤在脸上刻着,颓败的忧伤,象黑夜里毫无声息的惨白惨白的小花儿一般无助。我以前一直错了,我以为我轻声的安慰她会融掉那些挂在脸上的忧伤。
小诺脸上的忧伤愈来愈浓的时候,我带她爬上山顶,对着天空唱只歌。这个时候往往是风很紧,没有惨白的月亮,黑夜浓的要把我们吞进去。我和小诺呼啦啦的跌进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物华天宝,一切便走远了,我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绚丽的色彩,天空明朗起来。那里有疯长的野草,呼啸而过的鹰,漫山遍野的花儿。
那像是一场巨大的幻觉。我们的身体还横列在山顶上,面带忧伤。生命像是精心策划一场骗局。一个人的出生便接受了策划者的游戏。当我们脚下的世界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时候,我和我的小诺跌回这个世界。我们跌进去的是我和我的小诺的世界,我们一直坚信那个世界的存在,那个世界是我们的信仰。我们返回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排着立着,满面幸福的微笑,那一刻我们是幸福的,实实在在的幸福,触手可及。小诺回到我们的城堡便穿上白色的衣服。我知道的,她触摸到了幸福。她穿上白的衣裙的时候,她的身体会舒展开来。身体在白色的衣服里舒展,像个清晨刚刚睡醒的小花朵儿,丰润起来。小诺穿上黑色衣裳的时候,她是忧伤的,她的身体毫无生气,她陷入了绝望。
黑色是忧伤,白色是欣喜。我的小诺徘徊在欣喜与悲伤的边际。小诺无论欣喜或悲伤都是安静的。
我喜欢色彩,无论是鲜艳的色彩还是灰蒙蒙的色彩。我会用色彩拼出一幅图像来。我采集粗大的植物的茎,黄色的土壤,以及小溪里的鱼的身体挤出来的血液,我会对着墙壁涂抹那些天然的色彩,在干净的石头上涂抹,尽管涂抹在石头或墙壁上的色彩有一天会纷纷像落叶一样的凋落下来。有时候我会对着天空泼洒那些色彩,面前的是空气,我把我的心情涂在空气的墙里,你不信么?请看天边的彩虹。
那些色彩是我的灵魂,快乐与忧伤,狂躁与安静。在我暂时失去了用色彩描绘心情的时候,我们逃了出来。那个时候世界是黑白的。我需要一个有鲜艳颜色的世界,在黑白的世界里,我会疯狂的。
我爱她的安静。我们逃离喧嚣,躲到一个安静的荒山。我坚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我的思想在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是纯洁的,纯洁的如同我的小诺一样。
头痛愈裂,每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头里仿佛一根厉线缠绕一般。有魔鬼的狞笑,他确定他的小诺是被魔鬼掠了去的,尽管她的身体埋在在这山下,她的魂被那只红艳艳的狐狸带走了。于是他在这里埋伏了十年,等待奇迹的出现。
他跌倒在岩石上,岩石那么真实,纹理都是清晰的,像兽的突出的脉络。植物呼吸的绿色鲜明的脉络。岩石被太阳晒的滚烫,他附在岩石上,他背上的印记疯狂的跳动。他已经不去管那些。他的眼前那团红色挥之不去,始终在他的眼前跳跃,招惹他的视线。
他的背靠者岩石,他的背上的印记享受不了那种滚烫的煎熬,那些印记渗向他的身体,切进他的皮肤,肌肉,身体。直到感受不到灼热岩石的焚烧。他感觉那印记生生的侵入了他的身体里,那印记已经侵入他的器官,侵入他的血管,贪婪的吸食那鲜红的血液。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里已经沾染了那墨绿色的液体,他的身体已经和和阴暗的印记彻底的融为一体。他的心脾里流动的的已经是绿色的血液,红色已经在他的体内消失。只是眼前的那团红色,晃啊晃啊,挥之不去。他靠着岩石,像尊植物一样深沉。他的脸庞也许已经是绿色,脸上身体上的脉络已经是绿色的,他的脉络里流动的也是绿色的液体。他变成那尊潜伏在他背上的植物。他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植物的身体,血液流的都是植物低贱血统。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区别。仰或他的世界就是充塞着幻想的,源于一个女子,她的死亡,他随即也死了,心死了,沉湎于幻想的孩子。
他继续想下去。祭奠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