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活到二十二岁尚未被人如此忽略过,不由得更加新奇,对着人家半睁半闭的眼睛鼓起脸颊,轻飘飘的吹了口气。
饶是再好的定力也禁不住如此撩拨,对方迫不得已的眨了下眼睛,证明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主子可是叫属下?”还不等夜长留惊叹活人怎能做到如此地步,对方就先一步的单膝跪地,开口的声音也如同这屋子里的物件一样,冰冷着不带人气,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声让夜长留不自在的咽咽口水,连忙侧身闪过了这种大礼。
“大概是吧……你在这干什么?”摸不着头脑的夜长留蹲下身子,挠有兴趣的看着人家的后脑勺,努力传达她的好奇:“这也是夜子安的爱好?”
“主子想要如何?”一身黑衣的男子顿了顿,面具后的眉峰微微紧蹙,没明白主子的想法,也是暗卫的失败。
“我想如何都可以?”夜长留马上就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重点,眯着一双凤眸笑的春风得意。
“是。”对方再答。
如此痛快的回答反倒让夜长留不知所措起来,她无奈的揉揉鼻尖,连着咳嗽几声,才勉强从嗓子眼里又快又急的挤出一句话。
“陪我睡吧。”
言罢,夜长留有些窘迫的再咳了咳。这个小小的癖好说起来有些丢人,实际上,她很怕一个人睡,这个毛病由来已久,即使明明知道放个人在身边会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贪恋那一份温暖。孤枕裘凉,那会让她想起十四岁之前,在特十二组被人当成怪物一般的冰冷日子。
对方只是明显的呆了呆,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不愿,或者一丝一毫的愿意,只是如同清觞执行任务时一般冷静果断地脱了外面那层黑色锦衣扔在脚边,面具未摘,着一身雪白的亵衣向那张雕龙画凤的巨大木床走去。
“属下遵命,只是面具可否不摘,属下面容粗鄙,怕坏了主子的兴致。”
“兴致?”夜长留一怔,下一秒就明白对方想歪到什么地方去,却也不辩解,只是异常殷勤的跑回床边,铺好锦被,摆正玉枕,又献媚的拍了拍。
后者沉默的看着夜长留做好一切,漆黑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安静的爬上床躺在里侧。
夜长留又是对他讨好的笑了一笑,吹了不断闪烁的烛焰,在绊了第三个跟头后,仍然兴致冲冲且迅速的脱掉外袍钻到被子里去。
从未和活人如此接近——里侧的人僵硬的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克制,紧张的头发丝都在僵直,默默的等了半晌,只等来了枕边传来的平稳呼吸。
慢慢的舒缓了略略抽筋的身体,男子面具下的表情略带疑惑,单纯而又空洞,依旧无关开心与否,只是下意识的考虑是否完成了主子交代的命令,若是理解错误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还抽空想了想外面树枝上站岗的同伴。
纵然满心疑虑,但他显然也不会再把夜长留叫起来问问到底为什么。
夜长留这一也睡得很不安稳。
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淡化存在感和时刻保护主子是每个人首要学会的东西。
故此,夜长留找的人对了,却也错了。
枕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本就是闭眼小憩的男子立刻警醒过来,即使只剩一件亵衣,依旧神奇的从里面掏出一把银针,半支起了身子,眼神阴冷的打量着四周是否有无不妥。
片刻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回身边的夜长留身上,犹豫半晌后,还是安静的躺了回去。
他终于明白了“陪睡”的含义,和之前可笑的紧张。
身边的人睡得很沉,却不稳,一身冷汗湿透轻薄的亵衣,如不安的蝶般不住颤动的睫,不知怎的就在心中品出一股绝望的味道来。
睡梦中的夜长留无意识的指尖颤动,又是多年前不断重复的梦——
梦中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十三岁的时候。
漫天遍地的白,进进出出的人拿着笔纸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沉着冷静的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一遍遍的用电流刺激她脑中的神经,那是痛彻心扉四个字都不能描述的,直到她一声不吭的晕过去才算结束。
假如表现得好——就是在那些奇怪的人开刀和抽脊髓的时候都能乖巧配合的话,每七天就会被允许和其他同类一起看半个小时的电视。
没错,同类。
她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清觞,那是个让人很难忘的少年,虽说这里的同类很少能活的还知道希望二字,但她就觉得清觞是特殊的,不是因为他的美貌,而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些白衣人对清觞的态度是让人值得深思的,她曾无意识的听说过,那个少年的战斗力在整个特十二组可以排的上前三——只要好好开发利用。
电视上又是永无止境的弱智动画,她无所事事的转过头去,却没错过当电视上一种叫肯德基的广告播出时,平日简直像个假人一般的清觞,眼中一闪而过的艳羡。
不知怎的,接下来的两天,无论她被动的接受着什么样的实验,或者吃着特十二组永远一成不变的所谓营养餐,脑中关于清觞的那抹艳羡还是挥之不去。
于是,第三天,她成功的迷惑了几个试图要继续抽她血的白大褂,就像往日迷惑小动物一样,拿着防毒面具轻松地打开了隔壁实验室的房门。
屋里正在对清觞做着什么的几个人顿时惊讶了起来,立刻拿起口袋中随时准备的催眠喷雾试图动手。
却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脑中满溢的精神力叫嚣着释放,她意有所图的微笑着,成功延迟了对方动手的速度,这就足以让她把早就准备好的防毒面具戴上了。
然后,那几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倒了下去。
本来用来恒温干细胞的烧杯已经空了,清觞沉默着从床上走了下来,手上还有几根没有用处的小型冰锥。
她盯着清觞看了一会,理所当然的牵起了他冰冷的手指,帮对方带好防毒面具,大方地拉着他走了出去,顺便打开了长廊上手动的灭火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