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说的随心所欲、出口淡漠,听在瑾瑜耳中,却无异于春雷乍响,惊得他良久怔在原地,紫色的瞳孔随着情绪反复而流光溢彩,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当真美不胜收,自有怕是早已成了精的梨花自树上翩翩而落,轻飘飘的落在美人肩头,不为枝头百日红,只为贪恋这一刹那的亲密。
树下的瑾瑜似有所觉,温柔的侧首捻起肩上飘零的花瓣,紧了紧还带着夜长留体温的外袍,蹲下身子温柔的把那迷途的花瓣放回树下。
可惜,手指却是冷的,指尖却是颤抖的。
柔嫩的花瓣禁不住这轻微的挤压,透明的汁液似花的泪痕,缱绻的沾染上瑾瑜的指尖,带着微甜又苦涩的香气。
此时若有人处在花瓣的那个角度,就可以看到这风姿清雅的美人轻轻开合的唇,诱惑的惹人采撷,纵然只是口型,并未说出声来,却依然让专业人士不难分辨。
他就这样安静的低着头,借着放下花瓣的动作,许久未动,如水的发丝调皮的从额前滑下,恰到好处的掩住他一双紫眸中汹涌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你绝不是夜子安……你到底是谁……”
而另一边,早早回到寝室的夜长留正翘着二郎腿,大爷一般的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八宝琉璃灯在一旁源源不断的提供光亮,书桌上早有机灵的丫鬟备下了各样精致的糕饼点心,上好的碧螺春在白玉茶杯里散发着袅袅热气,端砚中的烟墨也早有红袖添香动手磨好,狼毫毛笔蘸足了墨,洁白的宣纸和一沓沓空白的奏折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挑灯夜读的架势做的极足。
夜长留满意的点了点头,动作优雅的对着那洁白如雪的宣纸伸手——伸手把人家推到了一旁,接着又把沾满了墨的毛笔挂回原处,八宝琉璃灯拉到身旁,然后极为灵活的从书桌的夹层里抽出一本(南侠奇传),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三步外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的暗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乱七八糟的日子,呼吸轻浅的令人无处听寻,警戒犹在,却显然已经入睡。
“啧,这故事写得……太清水了,我敢打包票,写这书的不是个伪道学就是个真君子,再不就是内心空虚的小太监……或者是大家闺秀都长得太丑!这都第三个大家闺秀明示暗示了,怎么大侠就全然无视呢?”夜长留已然完全沉浸在书中情节,不时长吁短叹的替书中人担忧,王府外的大街上传来四声轻响,有更夫兢兢业业的路过。
床上的暗卫立刻睁眼,冷静的眨了两下,手中的匕首在睁眼前就已抽出,此时又默默的插了回去,在主子的牢骚声中翻过身继续补眠。
待到五更之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擦白,最近在仆人们惊叹敬重的眼神中立誓挑灯夜读、积极向上的夜长留打了个呵欠。
“嗯……情节还是值得肯定的,清水也没什么错么,适合全年龄阅读。”恋恋不舍的合上书卷的最后一页,端起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夜长留郁闷的蹙眉:“上中两卷我倒是都看完了,这下卷都过了半年,怎么还没写出来?”
“回主子,逍遥生似乎身染重疾,是故不能继续。”不知何时起床的暗卫梳洗整齐的站在夜长留身后,毫无音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夜长留最近已经被吓得习惯了,她非常淡定的转过身,眼神夸张的把对方上下扫视一遍,惊奇道:“不是吧……像你这种大侠级别的人物,还用做大侠梦么?”
“属下……属下没看过。”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抽搐,暗卫不动声色的扫了夜长留一眼,他是真的没看过,这点事情也是上街帮主子买书时听人说的。至于为什么没看,一是因为没那么多时间;二则是因为每个暗卫的人生都是注定的,做什么梦都多说无益。
“不想当大侠?”夜长留挑眉,二十一世纪的孩子大多数都梦想当警察,古代的人不也应该个个都幻想当大侠才对?
“属下不敢逾越。”依旧平板的声音,却引得夜长留多看了两眼。
“连拥有梦想都是逾越……你该不会也是类似特十二组那种地方培养出来的……”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怪物”和“东西”两个词在舌尖转过,又立刻被夜长留咽下。
没办法,在前世,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是如此形容特十二组的——怪物驯养地。
暗卫轻轻抬头,表示他并不明白,然后又赶快低下。
陡然生出两分同命相连之感,夜长留惋惜道:“最近都是你吧?其他两个暗卫都一直在外面,你叫什么?”
“属下四十七。”
“我不是问编号。”
“属下……四岁以前,萧别情。”
“萧别情……很好听的名字。”夜长留笑的温柔,随后却突兀的陷入沉默。
不解其意的萧别情依旧平静冰冷的站在原地,等着夜长留主动说下去。
“梦想这个东西呢,不是别人不允许,就不存在的。”半晌后,夜长留叹了口气,开口总结:“怕就怕连自己都失去了拥有梦想的勇气和意图……哈,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毕竟当初我也一直是按着别人的意愿活着的。”
“属下遵命。”萧别情规矩的单膝跪了下去,听了夜长留鼓动人心的话,眼中却没有丝毫波动,腰间的长剑触地,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昨晚睡得好么?”夜长留极快的转移了话题,歪着臻首若有所思。
“很好。”萧别情答得认真。
“那就好。”她禁不住望床兴叹,最近的夜长留已经完全放弃了晚上睡觉的可能,转而一夜一夜的品读各种话本,到了白天再在王府的大堂里准备三班舞姬,每班轮流跳上一个时辰就下去休息,再加上周围有仆人忙进忙出,或许可算是人气十足,她才终于得以沉睡,摆脱了纠缠不清的噩梦。
见夜长留略带遗憾的表情,萧别情安静垂下眸子,似在思索着什么。
“爷,爷,寅时了,万岁召见。”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张管家紧张的敲门声,伴随着小声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