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的意思其实非常清白,既然只有一个狭小的床铺,自然一个睡上半晚另一个睡下半晚。
可羽流光并不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虽然身为质子,但大抵也没受太多的苦,他顺理成章的瞥了夜长留一眼,带了三分不屑七分清高,施施然的矮着身子钻出车外,和赶车的两位蒙面大侠一起坐车辕吹风去了。
夜长留:“……”
这一夜,夜长留睡得分外舒服,而车外一派清高的羽流光披着夜长留半夜递出来的披风,咬牙切齿的打着喷嚏。
坐在车内一边的夜长留悉心照料着磁石灶上滚了的清水,手段优雅的倒入上好的紫砂壶中,嗅着幽幽茶香,主动给面色不佳的羽流光倒上一盏。
羽流光不领情的打个喷嚏,从袖口掏出另一块崭新的丝绸手绢擦了擦微红的鼻尖,顺手从窗外扔了出去。
夜长留恶趣味的保持着要笑不笑的表情,一脸促狭的照顾着无动于衷的羽流光,又吩咐赶车的二人略停了停,把收拾松软的被褥留给一夜未睡,眼中露了血丝的羽流光,自己则顺着车辙跳了下去,寻着耳中流水之音信步而去。
果不其然,徒步走了大约百米的距离,就见一清澈见底的小溪,两三米左右的宽度,水质清甜,偶能见游鱼。
“且慢。”默默跟在身后的蒙面大侠难得的出了声音:“公子,此地离京城尚未有个稳妥的距离,勿用野外的水,恐怕有人下毒。”
蹲在溪边准备洗脸的夜长留老实听话的放掉了手心捧得溪水,即使隔着一层面纱也能感觉到蒙面大侠满意的眼神。接着,就在这还未来得及变成惊讶的眼神里,夜长留被人毫不客气的拎着衣领轻松拽起,几个起落后,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抢了回去。
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奋起直追的黑色身影愈来愈远,最终消失不见,被人抗在肩上的夜长留悻悻的伸出有些抽筋的左手,温柔的抚上一直在她鼻尖处飘来飘去的发丝,在手指上缠成一团,跟着用力一拽!
下一秒,夜长留身体失重的被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扔了出去,狼狈的滚了两圈才堪堪止住,本就手艺凑活,马马虎虎的束好的发丝默默散开,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脸色铁青的蜷缩在地上一阵干呕。
“你丫会不会抢人,长时间让血液倒流也就罢了,呃……真恶心,还他妈顶着我的胃,让不让人活了……”
“哦?不是还有一口气么。”被抢白的人脸色阴沉,慢动作的把刚刚削过头发的匕首插入刀鞘,一寸寸的寒芒闪花人眼,示威的意思不用言表。
喘息着缓过来的夜长留眼角一抽,无可奈何地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看到本座不开心?”难得亲自出手的男子冷着一张俊颜,远山眉微挑,居高临下的看着死了三分之一的夜长留……手中细细一缕随风摇曳、被主人一刀削断的无辜发丝。
夜长留后知后觉的跟着收回目光,在看到指间拉扯着是什么东西之后,马上讪笑着把手收到袖中,没话找话道:“你看,天气不错。”
男子敛眉抬头,思虑片刻后肯定道:“乌云罩顶,荒郊野外,适合杀人。”
“……”夜长留的讪笑立马变成了苦笑,私下则默不作声的把指尖的发丝团成一团,塞到袖子中缝制的小袋子中。
这个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不知怎的取悦了冷着一张脸的男子,口气和缓下来:“放心,你这么有趣,即使没按规矩办事,玩腻了之前我也不会杀你的,况且……”
夜长留支楞着耳朵听后面那个被忽略了的重要“况且”,男子却没了继续讲下去的心情,自顾自的从怀中取出一桑皮纸的信封,指尖微一用力,信封立刻化成碎末,露出其中一张上好的云纹雪涛笺来,忽略夜长留好奇的眼神,匆匆扫过上面行云流水的一行字,在大片雪白的笺上略显单薄,末了那笔下了力道,落笔如云似烟。
一眼扫过上面寥寥数言,男子眼神幽深的扫了夜长留一眼,轻而易举的毁了那勾的夜长留好奇不已的书信,浅紫色云靴不沾尘埃,轻轻踢了踢敢怒不敢言的夜长留:“还有什么要说的?”
夜长留垂死状的叹了口气:“你不给我看似乎和我有关的秘密也就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害的我一无所有,咱们就算扯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看如何?”
男子一愣,而后笑得高深莫测:“你怎能说是我害的?要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服从计划的心思,怎么会被抓个当场?”
“也不能这么说吧。”一听男子此言,心中估摸着换了药的事情还未被拆穿,夜长留心存侥幸的瘫软在地上,暗中悄悄尽可能的调理着懒洋洋的精神力。
“怎么不能?你若真是和本座一心,下药的时候又怎会左顾右盼来回犹豫?放心,我早就预料到你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即使下了药也还能留你一命,你怎还不多谢本座?”
“……”夜长留狭长的凤眼睁大,惆怅道:“原来你只是试探。”
“你以为?”男子嗤笑一声,不顾人权的试图再次把夜长留扛到肩上:“话说完了就继续走,还有……你可称本座为……扶苏。”
夜长留用力扑腾,几个小小的花招都被扶苏轻而易举的化了开去,“扶苏……拜托拜托,能不能别用抗的了,就算我不如羽流光金枝玉叶吧,也万万不能享受这种特殊的赶路方式。”
“你待如何?”声音不自觉地软化下来,忽略再次听到有人唤“扶苏”二字的心情。
“就算不顾马车也要来匹马……呃,不,我没有其他意思,你看,我不是觉得让你负担着我太辛苦了么,对吧扶苏?”夜长留语调轻松地献媚,笑的凤眼弯弯,迎上对方审视的眼神,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就算是全胜时期的她对上扶苏,出其不意下胜算大概还不过四六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是连挣扎都得看对方的心情。
以往夜长留不在乎死活,是因为心里没有惦记的人。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心中有个清觞,可清觞太强,强到不需要任何人挂心。可如今又是不同,从迫不得已搅入局中的瑾瑜到尚未康复的萧别情,以及欲言又止的妖孽太子和肌肤之亲却摸不准心思的羽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