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无时无刻都在接受多如牛毛的“考试”。可以说,阿龙没有接收大炮筒王够雄送的泥巴花生,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考试。
1966年上半年,在阿龙即将高小毕业的日子里,学校对毕业班多次摸底考试后,按照规定的比例从高到低排名确定人数,参加全县初中招生统一考试。
这年六月的一天午饭后,阿龙准备好笔、墨、圆规、草稿纸、三角板,背起算盘,与菲菲、朱阁兴冲冲上路了。三人一路喜笑颜开。
“电线杆,你那么高,走得这么慢,简直是浪费材料!”阿龙半开玩笑,在前面呼唤。
“铁柱子,乘此机会,表现表现,帮她背一下包包撒。”朱阁顺势一句。
“大脑壳,鄙人是经得起考验的!鄙人是不会让你当电灯泡的!”阿龙特意表态。
田埂上的黄豆苗,衬托着田里的秧苗,碧绿而清幽;漫山遍野的玉米、高粱郁郁葱葱;彩色的蝴蝶,不声不响轻轻地飞来飞去,在卖弄盈盈多姿的风情;三人快步走在通往考场的大路上,三十多里,两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飞”到了壁垒森严的考校。
当天下午,在老师的带领下,阿龙看好考场,阅读了注意事项,就早早睡觉了。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第二天上午,阿龙座进了如此正规的考场,心情特别紧张,处在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状态。
在忐忑的等候中,当俩位监考老师一进门,阿龙惊喜地看见了汪尚,于是主动招呼:
“汪老师,你好!”
“好好考,为平安争光!”汪尚随口一句。
此时,阿龙心情立马松弛,感到考场不是那么森严,反倒有了一丝亲近感。
考试后,阿龙与菲菲、朱阁一一对题,朦朦胧胧,好像错了不少,想读初中,怕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回到家,他根本无心整理学过的书籍和学习用品,欲尽量把考试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潜心迎接第二场考试~挣工分。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
工分是计算社员工作量和劳动报酬的单位,是生产队记录社员每天做工实得分数的方法。
二小队采取的是“死记工分制”。即以潜在劳动能力为依据,按性别、年龄、身体强弱、技术高低,指定一个工分标准,确定每个工作日应得工分。
全天五歇工。早饭前为一歇,上、下午各两歇。上、下午各两歇之间,休息二、三十分钟,被称为“打喘”。
阿龙随同妇女干活,干满全天为4.5分。男的,像王够雄等几个棒劳动力10分,多数9分,身体孱弱和“沙棒”(没力气)不能够挑粪桶的8分、7分。妇女,最高6分,多数5分。记分员根据每人每歇的平均值,乘以当天实际劳动的歇数,计算出当天的得分。
人生之路哼哼/山坡多啊/横横,我要加油哼左哼/哼哼/爬山坡呀/嗬哼
爬上山坡哼哼/唱山歌啊/横横,山歌比山哼左哼/哼哼/还要多呀/嗬哼
从考场回来,第二天阿龙就立马上山与妇女们一起干活,表现得特别的投入。挖土、锄草、翻苕藤等样样活儿,不在人后。
“铁柱子,刚刚考试结束,也不休息一下。你这样‘优秀’,我和朱阁啷个办?”菲菲急急发问。
“电线杆,我们家,不能和你们比。每年我们大把大把的票儿拿出去补分粮款,我心疼啊!”
不久,王够雄把阿龙每天滿勤4.5提高到5分。
这场考试过关了!
可是,另外一场考试,有点糟糕!一天中午,阿龙收工回家路过生产队的南瓜地,一个比拳头大的嫩南瓜进入他的视野。瞎猫遇到死老鼠~正好!中午没有菜,那诱人的嫩南瓜迫使阿龙忍不住左右环顾,弯下腰去……
花以洁为贵,品以端为贵。有一种痛苦叫做掩耳盗铃。阿龙揣着南瓜慌忙回到家,反身关门,心中噗噗跳腾,感觉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追过来。屏住呼气听了一会,又从门缝望去,没有动静,方才放下心来。
人以正为贵,品以端为贵。百好遮不了一丑。无以恶小而为之。不知怎么的,中午炒的南瓜丝,弟妹们三下五除二吃得特别的香。而阿龙却像冷水泡茶~无味起来,更不想看那南瓜丝一眼,吃了一碗菜汤了事。
“铁柱子,咋的啦?啷个不吃菜?”芳芳问。
“妈妈,我不舒服。”阿龙轻轻放下碗筷,挑水去了。
更气人的是从那以后,阿龙每每路过那块南瓜地,总是不自觉地垂下头来,脸上发热,感到是一种羞愧(省去37个字)。
转眼八月下旬,天气特别晴朗,清新,万里无云,一天比一天凉爽起来。
一天下午“打喘”的时候,阿龙照例马不停蹄地赶到自留地松土。这时,远远看见王够雄急匆匆朝着阿龙走过来。
“难道打喘(间休)时间,我干点自留地的活都不行?”阿龙假装没有看见,呼哧、呼哧,一个劲的挖着地。
“铁柱子,你猜,我来干什么?”王够雄笑容可掬、神秘兮兮的发问。
“是不是来骂我自私,哈哈儿(一会儿)时间,都抓紧做自己的自留地。”
“唉,你老实说,这次考初中,感觉怎么样?”王够雄站在路边仔细端详一阵,笑嘻嘻继续发问。
咦!从王够雄忍俊不止的表情看,可能是阿龙读初中有戏了!但是王够雄这表情,能代表什么呢?他既然知道,怎么不先吐为快?让阿龙早早高兴起来!难道在卖“关子”?不管怎么,没有见到那张“纸飞飞”,一切想法都是梁山上的军师~吴(无)用。
“一败涂地!”阿龙沮丧地一边松土一边回答。
“你那么悲观吗?”
“我?还有什么话可讲,这就是命。唉,脸丢大啦!”说完,阿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贫寒出秀才。你们几个,这次考得不错。菲菲、朱阁也榜上有名。”王够雄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纸向着阿龙晃来晃去,喊道:
“你看,这是什么?”。
阿龙停下锄头,看着,看着,眼睛亮了,放光了,睁大了!眼和心都被这张32开纸紧紧吸引住了,手指抖动,模模糊糊地看到:“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下面盖着“向阳初级中学校”鲜红的印章。
有一种感觉叫做妙不可言。这份通知书,具有一种强大的魅力: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满面春风,使三分钟前的阿龙和三分钟后的阿龙,判若两人:全身充满了热力,眼前一遍金灿灿,脚下一马平川,阳光清新,和风微微,如醉如痴……
“王队长,谢谢你。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我还不是想‘弄’~你娃儿一下。”王够雄说“弄”的口音很重并且拖了一下长音,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唉,你这气死人的王干部,我拿你真没办法。”阿龙浅浅一笑。
那是:初试小小毛刀,技法并不算高。尚须苦练本领,来日拍马接招!
“你知道不?熊实发通知时告诉我,他要到向阳中学去当校长了。”王够雄补充。
“眯眯眼?高升了吗?好啊!祝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