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梨花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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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好大的口气!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朗昆低头,夹一筷子菜送入口中,以咀嚼的动作掩盖了唇边的冷笑,他说:“呼延兄要说照单全收,那可就折煞兄弟我了,惭愧啊,礼物只有一样,不必开什么单子。”

呼延吉措一震,脸色也有些变了,因酒色而绯红的脸上涨起了青紫。没有单子,那就是说,我们料想的财物都落了空?!他们什么意思,竟敢在我大蒙古国陈兵未退的时候就进行能够轻慢对待?!呼延吉措全身的血都往上一涌,他拼命地按耐住脾气,没有当场发作。

朗昆只当没有看见,扭头朝外,喊道:“上酒!上酒!”

“不喝了,兄弟。”呼延吉措放下杯子,正襟危坐。

“那怎么行呢——”朗昆不依不饶,抱了酒过来劝。

呼延吉措用手一挡,宽大的手掌一把抓住朗昆的肩膀,正色道:“兄弟,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礼物?”另一只手,从桌上移到了大腿之上,再往下,长靴里,就是匕首。

“呼延兄稍安勿躁。”朗昆轻轻一拍手,掌音落下,袅绕的音律奏响,从帐后,袅袅婷婷地走出六、七个女子来,各个模样俊美,娇俏可人。

“啊呀!”呼延吉措的两个随从不约而同地砸起嘴来,啧啧称赞。

“恩咳。”呼延吉措不满地轻咳一声,两随从侧眼一望,只见左贤王面有愠色,两人慌忙整整衣襟,坐直了身子。

朗昆笑道:“怎么,呼延兄,不满意?”

呼延吉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

“不喜欢?”朗昆皱了皱眉,显出一些为难的神色来。

呼延吉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浅浅地笑道:“如果这也算一份礼物,如果你说的礼物就是这样,那贤弟,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原来是呼延兄不满意啊,明说吧。”朗昆恍然大悟,直起身来,再次拍拍巴掌。

众女子退去。

帐后,重新又转出三位女子来,那可是沉鱼落燕、闭月羞花的姿色,那两随从,已经惊叹得说不出话来了,就连呼延吉措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朗昆笑吟吟地问:“呼延兄,这可满意呢——”

呼延吉措默默地闭上眼,心想,任你多美的女子,也休想打动我的心意。他睁开眼,直望向朗昆,悠然一笑。

朗昆会意,沉吟片刻,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似的,断然挥一挥手,叹道:“呼延兄的眼光,非比寻常啊——”

三位女子退下了,片刻之后,帐后,响起了佩环轻轻碰撞的声音,帐帘忽一下全部拉开,一个美貌的女子,站在庭中。发如缎,肤如雪,眉如黛,面如粉,身如杨柳,裙带霓裳,如同仙子下凡。

朗昆没有回头,他听见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一抹浅笑,终于淡淡地浮起在了他的嘴角。

还来不及如释重负,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问话,又让朗昆的心跌落了下去。

“宛青郡主,比她们如何?”

呼延吉措斜靠在椅子上,庸懒的语调,却透露着犀利:“宛青郡主,比她们如何?”

朗昆脸色一变,笑容瞬间冰封。

他没有回头,索起了深深的眉头。看来,这个厉害的左贤王,的确是不好对付的,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我只能,出最后的一招了——

呼延吉措望着朗昆沉默的背影,冷笑。上一次是宛青郡主,这一次,休想这么便宜就打发我!我想要的,非要我自己说出来么——

朗昆猛一下转过头来,直视着呼延吉措,脸上,严肃得没有一点笑容。

呼延吉措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朗昆,脸板得如同石板一块。

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中,目光交汇,刀光剑影,强手与强手的较量,明里是寂寂无声,暗里却已是惊淘骇浪。

忽然,呼延吉措哈哈大笑,避开朗昆的眼光,重又端起酒杯,大声道:“喝酒!”

就在呼延吉措将杯子端离桌面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朗昆一把按住了他的酒杯,缓缓地将身子鞠下来,依旧是逼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宛青郡主,比公主如何?”

呼延吉措一震,似信非信地盯住了朗昆的眼睛。

“宛青郡主,比公主如何?”朗昆清晰地重复一遍。

呼延吉措垂下眼帘,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他还有些接受不了。出发到皇城来的时候,他同父汗商量的结果是,至少带回一位身份高于宛青郡主的皇室女子,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皇子,准备送给蒙古国的,会是一位公主!

仿佛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呼延吉措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中原人狡诈,他不得不防。于是,他沉下心来,瓮声瓮气地问:“可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朗昆不可置否地笑笑,心里却颇感苦涩和悲哀。

“皇帝的义女也算公主,招个不相干的人,封个公主吧,再望我们这里一送,”呼延吉措将宽大的手掌一挥:“这些花花肠子我们不是不懂——”

朗昆敛去笑脸,沉声道:“绝对不是什么义女,绝对不是以假充真,而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妹,从小长在皇宫,身份尊贵的公主。”

呼延吉措静静地望了朗昆好久,忽然说:“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朗昆默默地端起桌上的酒杯,移近呼延吉措。

呼延吉措想了想,端起杯子,朝朗昆的酒杯用力一碰,仰头喝下。

朗昆也一饮而尽。

酒下去,灼得胃里火辣辣地疼,朗昆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杯酒,就碰走了一个妹妹。那去往蛮夷之地的,将会是谁?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亲戚了,兄弟!”朗昆将满腹的苦涩都溶入酒中,一杯一杯,既是劝呼延吉措,也是麻醉自己。

“兄弟,”呼延吉措的话语里多了些真正的亲热,他借着醉意,半开玩笑半点真地说:“我就带个人回去可不好交差——”

朗昆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接口道:“那可不止一个人,堂堂的公主出嫁,怎么会没有一点嫁妆,说出去丢了父皇的脸。”

一听这话,呼延吉措眼睛一亮,呼着酒气问:“陪嫁一、两座城池?”

朗昆心里一惊,最怕他提这个,他偏偏就要提。朗昆借故打个酒嗝,假装喝高了,挥舞着手说:“哪个公主陪嫁用城池?”

“别个公主不行,嫁我们的公主就行!”呼延吉措也装醉,咋呼起来。

“我跟你说,”朗昆一把揽住呼延吉措的肩膀,压低了声调,神神秘秘地说:“是兄弟我跟你说实话,你要城池干什么?给了你城池你没人守,再说了,边境上有几个富庶的城池啊?”

他软软地伏在呼延吉措的肩膀上,醉醺醺地说:“公主都是你的了,那可是真正的公主,什么人配公主,那可是驸马,驸马!要进哪个城池,想什么时候进去,谁敢拦你?那不跟你自己的一样!”

呼延吉措点点头,朗昆的话看似醉话,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我们游牧民族,到处走的,大军不可能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军队一走,那牧民们怎么守得住,还不是假的。但大军又怎么可能不走,马匹不能老在一个地方放牧,草料会跟不上的,再说了,那么多的士兵,给养也是个大问题。

“不带城池,那公主带什么陪嫁?”呼延吉措抽走了朗昆手中的酒杯,他可不能在事情还没办完的时候,就让朗昆这小子喝醉了。

“金银财宝,都不少于上一次的!”朗昆拍拍肚子,又打一个酒嗝。

呼延吉措皱皱眉:“怎么只跟上次一样?”

“谁说跟上次一样?!”朗昆不满地站起来,嚷嚷:“谁说的,站出来,打!”

“你自己说的。”呼延吉措一把扯住他,按在椅子上。

“我?”朗昆点点自己的鼻子,说:“我是说,金银财宝,跟上次一样。”

“是不是?这可不是你说的,你都承认了。”呼延吉措抓住了他的话头。

“呵呵,”朗昆忽然笑了起来:“金银财宝,跟上次一样,没错,但,人不一样啊,上次是郡主,这次可是个公主,身份高到哪里去了?怎么会一样呢——”

朗昆得意地拍拍手,好玩地敲着呼延吉措的脑袋说:“笨啊——”

呼延吉措一愣,恍然,是啊,朗昆是没有说错,总的来说,都比上次得到的多啊。

正凝神思考着,忽然又听见朗昆的高叫:“太史令!”

旁边一执笔的官员答:“在!”

朗昆又打一个酒嗝,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点点,然后说:“你,记下了,蒙古国左贤王出使我国,我皇派公主和亲,送上回同等财物,左贤王予以接受。”

咦,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接受了?呼延吉措猛地意识到,这便是谈判的结果了,可这分明不是他的意思。他刚想站起来抗议,朗昆已先一步探身过来,浓浓的酒味一下钻进呼延吉措的鼻子里,熏得他忍不住别过头去,趁这当口,朗昆凑在他耳朵边,低声问道:“就这样?”

呼延吉措莫名其妙,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懵懂地重复到:“就这样?”

不待他再问下一句话,朗昆忽一下直起身子,又叫:“太史令,听清楚了,大家都听清楚了,呼延兄说什么?”

执笔官员回答:“蒙古国左贤王说,就这样。”

“对!”朗昆再一次提高了声调:“速速去下国书,就说,蒙古国左贤王说,明天,明天他就启程回国!”

这哪里是呼延吉措的意思?稀里糊涂就被下了个套子,好一个请君入瓮。呼延吉措被朗昆这一记闷棍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忙起身,准备阻止。朗昆一把拖住他,顺势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靠在他身上,说:“呼延兄,你可立了头功,带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还要带走一个公主!”

呼延吉措又急又气,却奈何不了朗昆。他想推开朗昆,朗昆却象一摊烂泥,死活就是缠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史令拿了记事簿出去了,想到不多时,国书就将送出去,他追也追不上了,也只能这样了。虽然,这次没能得到他想要的那更多,却也算得上不辱使命,毕竟,他将带回一个真正的公主。

想到这里,呼延吉措不禁长叹一声,就此作罢。

等他再去看时,朗昆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脑袋无力地偏在一旁,甚是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