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纪庚提出对方出来合资在其公司内部不合法的问题,引得众人紧张不已。杨域平凝神静心,仔细再仔细地竖起了双耳,他瞥见水局长也是很紧张。这纪庚主任的老辣作派可见一斑,不愧是省劳模!真敢闹腾!
“当然。”房纪元并未改色,“但是,在非常情况下,董事长有专决权,这是我们公司章程里的规定。”
“怎么讲?”
“董事长房全元的股份占俄罗斯良全公司的46%,而我们这六家仅占54%,六家中最多的占15%,我最少占3%,这是当时组建这个股份公司时具体条件所限制形成的规定和企业组成格局。”
“这么说,房全元董事长真是少年英雄啊!”纪庚进入了他自己的采访状态,几乎抛弃了策划的采访方案。
“不敢当!”房全元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睛,纪庚的话筒迅速对准了他。
房全元说道:“我原本跑单帮,自己在俄罗斯干一个企业,但为了扩大经营规模,征得几位朋友的同意,于四年前组建了良全公司。当时他们的资金少一些,就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每人资金雄厚,股份相当,就形不成我的专决权,那么良全公司也不一定来爱县发展了。”
“你太谦虚了!”纪庚紧接着又说,“你这样年轻有为,良全公司在俄罗斯的经营一定受到当地的大力支持,银行、政府、执法部门一定关系不错了?”
“我们都是做的正当生意,从来没有违犯俄罗斯的法律,又加之早年中苏人民的深厚感情,当地政府对我们的经营非常支持的。致于当地金融部门,华人天生的善交际使我们沾了光,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阻力。”
“既然如此,那么总经理认为不能全部现金投入新企业,为什么?”
“这就跟邻里关系一样,更恰当地说,跟朋友同学关系一样,我们要拓展,企业的运转是个非常复杂的东西,假如在申请贷款时,当地金融部门资金周转紧张的话,对新企业的投资只好采取权宜之计了。”
“你们以前也做服装革生意吗?”
“不!”
“总经理刚才说的以服装革顶一部分投资,从何而来呢?”纪庚问到这里,使在场的爱县官员无不暗暗叫绝,大家互相对视,单看如何继续。
这一问,使房全元迟疑了一阵,也真不愧是大老板,仅20秒之后就作了圆满的答复:
“你们在借鸡下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韦英明随即鼓掌。水西部看了看杨域平,一时不知所措。杨域平不动声色,也跟着韦局长鼓了掌。胡青好像心里不踏实,在想着什么。夏侯敏看着几个人,莫衷一是。
杨域平设计的采访,基本上达到了目的,他静静地坐到这个会客厅的角落里,点燃一支普通雪茄,自己发呆。纪庚接下来又提问了什么,对方问答的什么,杨域平浑然不觉。他就这么愣怔着,一直持续到招待宴开始。当然,他的面目上仍旧不显山不露水,一直保持谦恭的微笑,唯诺着跟大家招呼。
这场采访结束后,双方在梦湖自然进行了酒宴。大家欢快多于阴云,不必细说。午宴结束,招商局局长韦英明、商业局局长水西部、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纪庚等人,相继向房全元、房纪元、华公良、刘馨告退,各回单位。胡青、杨域平等到夏侯敏签过午宴餐费的欠条,也与对方告退,回厂部研究。
米喜三、魏南、皇甫真参加了研究,赵成功、邢忠、夏侯敏也在场听着。几个厂长根据纪庚采访的结果,互相发表自己的看法。出人意料的是,魏南听了这个精彩的采访过程,成了赞成合资的一员。他的这个转变无疑给胡青、米喜三、皇甫真吃了定心丸,大家都同意了房家兄弟的说法。杨域平则先是沉吟不语,可能是找不到合理的质疑,继而一再申明不同意对方的说法,说是合资不妥。
第二天,杨域平暗中催促爱县工商局企业股上门服务。书中交待,由于仁县工商局的同学水庆生现今已是办公室主任,姐夫丁选一也早已提升为乡镇工商所长,仁县、爱县同属于一个市管辖,因此,杨域平由他们作引路人,与爱县工商局打得火热。爱县工商局企业股的人假装与杨域平没发生什么,到厂里见到米喜三,由米喜三将他们带到梦湖。企业股工作人员给房全元、房纪元讲,搞这次企业登记,由于双方投资规模大,手续要求很严格。双方投资,都要经过审计师事务所验资之后,工商局才能注册登记。而要验资过关,俄方必须出据一份很具体的资信证明。房全元、房纪元、华公良满口答应。企业股的人随后跟杨域平通报了情况,这个情况更使得他没有什么理由质疑对方,也没法劝说厂里众位。
全厂沉浸在兴奋之中,杨域平独独不冷不热。他一直在寻找症结,这个症结在纪庚采访过的10天后终于找到了。
这天晚上10点多,杨域平在办公室里修改文件材料,司机王京天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电话,不无忧虑地说:“夏侯敏今晚没回家,住在了梦湖。”
杨域平一惊,赶忙问:“这姑娘不会出事吧?”
王京天说:“她跟二房及华总四人打麻将,刘馨自个儿睡了。”
杨域平又问:“金志亮呢”?书中介绍,大个子金志亮是华公良在爱县物色的助手,说是为了适应爱县当地的局面,后文详解此人。
王京天说:“金志亮回乡下老家了”。
杨域平于是担心起夏侯敏来,姑娘活泼能干,是一位可塑之才,同时他也惊喜,盼着能揪出华公良的尾巴。假如华公良是骗子或其他不法之辈,那么顺藤摸瓜,就能揭开二房的隐秘,那样这个合资协议是断不能签的。
王京天隔三差五开车回仁县老家。杨域平总认为他从家里带给身在爱县的杨域平的一些话,是他父亲王为东的主谋,因而每每很重视。而为了鼓励小伙子的这种作用,杨域平从不说破这一层,而是当成出自他自己的脑子,经常赞扬他的精明能干。其实王京天才18岁,哪有那么深厚的功底儿呢。
王京天那夜的电话之后,杨域平总在夏侯敏回厂的功夫,给小姑娘交待一些任务,侧面或正面问一些对方的表现。夏侯敏久与杨域平直接共事,对他非常信赖,每每不等杨域平问及对方,就主动滔滔不绝,而且还加了她自己的评点。这使杨域平的决策时刻建立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之下。杨域平在等,他相信终有一天夏侯敏能带给自己更加有用的消息。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天上午,夏侯敏兴冲冲回到厂里,进门就喊“杨厂长”,杨域平猜到有好消息,急忙放下报纸,看着小姑娘。
“华公良的老婆、女儿最近要来了。还行吧,我把你的事办成了。”夏侯敏得意非常。
“啥?”杨域平故作莫明其妙,心里实在太高兴了。
夏侯敏笑起来,“算了吧,杨厂长,我知道你们让我去陪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打探华公良的底细吗。”
“华公良那臭水平怎敌夏侯将军!”杨域平等于承认了夏侯敏对自己的判断。当初胡青、杨域平计议要巧妙获得华公良底细,杨域平借故自己工作多,安排夏侯敏每天去陪客人,谁也没有对她说明具体任务,怕她年轻,出什么差错。然而,她却心知肚明,看来小姑娘不小,人小鬼大。
“但是他华公良从未提过家和妻儿的事啊。”杨域平想知道来龙去脉。
“想法提呗,这是女人顺理成章的问题,何况天天与他们在一起,对吧。”夏侯敏的喜悦之情写在脸上。
“搞计划订方案是男的强,而执行起来是女的强啊!”杨域平很少直接夸奖人,“再给你一个任务,一定设法从华公良妻女口里掏出他的底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而几天后的答案,不是破绽,而是满意。
夏侯敏从其妻女口里得知,华公良在去俄罗斯投奔房氏兄弟之前,曾在深圳开一个小服装厂,将新乡亲友借给的50万元全部赔光。无奈之下,才通过北京的朋友介绍,去俄罗斯成了房全元的护院。今天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华公良将是合资后称为“月华公司”的新皮衣厂的董事长,岂不是福么。
夏侯敏还带来了华公良妻子的邀请,要胡青、杨域平、米喜三、皇甫真去新乡家里做客。几个厂长都邀请了,惟独没有邀请魏南,这一定是华公良左右了老婆。厂里一干人由华公良带路去了新乡,在华公良家里,见到了他的老母亲,见到了他当年在深圳办厂时的照片和有关文字材料。华公良还设了家宴,盛情款待众人。
杨域平三天的思想斗争,回想数月来这一切的验证,实在找不出能够摆到桌面上的理由来反对合资。既然如此,水西部局长以及爱县上下单等自己的判断,何必让人家看到自己婆婆妈妈呢。房全元、华公良还专门要求,只要杨域平没有同意,这个协议他们不签,看来人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疑心重重。还不如爽利地合资算了,也给将来的合作打点儿好的基础。
胡青再次向仁县打来电话,看他怎样下决心。他看了看爱人计点点,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电话,肯定地说:
“选个好日期,签协议吧!”
胡青电话那头几乎喊了起来:“那你还不回厂啊,准备大庆啊,我们盼了这么久,中俄合资月华公司终于要成立了!”
电话那头,米喜三、魏南、皇甫真一个个大喊:“杨厂长,赶快回厂啊!”
杨域平仿佛看到了魏南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全厂的欢腾雀跃,仿佛看到了水局长眉头的舒展。这边计点点也为丈夫松了一口气,依偎到怀里。
合资之后,究竟带来了什么局面,魏南在最后关头支持合资,为什么成了华公良的眼中钉肉中刺,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