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车间工人罢工,华公良大惊失色。罢工虽然只是一个车间,对于老板也没有什么损失,但它造成的影响难以挽回。现今以资金到位问题,胁迫爱县上层,给了调整人事的权利,却闹出这么一挡子事情,县里的头头脑脑问起来作何解释。
华公良虽然高度重视,但没有追究米喜三的责任,又做了一件错事。他想了想:如果处理米喜三,正说明自己人事调整的失败,引起爱县人笑话。一不做二不休,找来米喜三,厉声吼道:“你怎么搞的,撤一个车间副主任,就引起罢工啊,以后还怎么依靠你!你知道罢工的严重后果吗?将直接影响新公司的命运,懂吗?简直昏了头了!”
米喜三终究有怕的时候,黑脸膛一下子变成了紫脸膛,额头上沁出汗珠,连声说:“华董,我错了,我错了,随便你处置。”
华公良看他吓成这个样子,暗中又好气又好笑:“我处置你,那不是等于我用错人了吗?你脑子怎么就一点儿不开窍,玩儿女人倒是开窍。去去,就说东方红不服从领导,带头罢工,把她和那几个组长开除出厂。”
米喜三:“啊!林敖饶得了我吗,不能这么干啊。”
“那好,县里问起罢工的事情,我就说米喜三调戏女工引起的。”华公良胖脸一扭,嘴巴一撇,自顾抽烟。
“好,好,按你说的办。”米喜三连忙退出去,找了夏侯敏,起草了月华公司的开除令。
开除令是第三天发出的,工人一直没有上班,都是后来才知道。林敖作为跟东方红热恋了一年多的准丈夫,五一的时候还叫杨厂长喝了订婚酒,厂里尽人皆知。这天上班,一看这个开除令,怒火中烧,径直冲进米喜三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拳砸在米喜三头上,被打翻在地,紧接着就是一脚跺下去,米喜三的屁股咔吧一声,跺得他宛如经受了炮烙之刑,呲牙咧嘴,好像疼得要命。米喜三连滚带爬,出得办公室,亏得夏侯敏、王京天拦得及时,米喜三没怎么受伤。林敖怒冲冲上楼,安排车间生产去了。
米喜三迅速逃到华公良屋里,“敢打厂长啊,华董,这样的人,不快点开除,还得找事啊。”
华公良差点就要说开除二字,又觉得怎么老是开除人,让人看着我就是这样管理的?华公良正在沉吟之际,胡青及时赶到:“华董,这孩子就是鲁莽一些,但他公私分明,绝对不会在工作上出什么差错。他是咱厂唯一能够配合好山玉的工艺师啊,可不敢开除,咱冬季还依靠他吃饭呢。交给我去处理,你放心好了。让他写检查,他不是没文化吗,让他抄写一百遍,看他怎么难受。”
胡青刚一说完,华公良噗哧一声笑了,还有这样整人的办法,看来工厂管理与商业管理大不相同啊。他表示同意胡青的办法,胡青告退,上楼去了。
林敖后来逢人就说,那次写检查,托山玉兄弟写的,还挺长,四页多。谁知道胡厂长让抄写一百遍,可害惨了,写到五十遍的时候,头都要炸了,头懵恶心。但不管怎么说,他打米喜三的事情总算是不了了之。
但是米喜三调戏女孩子的过错,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华公良不善统驭的表现。米喜三被打了不久,就暴露出更加贪婪的色心,而且还得逞了。那是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女工,中等个子,葫芦脸,身上臃肿着,唯一惹人的是一对儿颤颤的乳房。这孩子不知道是跟谁学坏的,经常半夜上舞厅以****换钱,在工人中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厂部的人并不清楚。这次东方红之事后,她抓住了机会,趁一个深夜,从女工宿舍悄悄溜出来,敲开了值班厂长米喜三的办公室。
米喜三只玩了没几夜,就打听到是这么个烂货,于是拒绝了她,提她当了组长,以堵其口。
米喜三初偿甜头儿,于是大用其权,竟在一个夜里,趁华公良、胡青不在厂,一次招去三名容颜娇好的女工,邀上金志亮,在一家拥有特殊房间的宾馆,设法将三名女工弄昏迷,进行****,这三名女工有两位从此成了米、金二人的常侍。
另外那名女工的姑父是皇甫真,后来闹着辞职,由于皇甫真此时尚未驱除出厂,难免过问。在千般诱导下,她才说出了辞职回仁县的真正原因,皇甫真气得当场昏厥过去。从那开始,原本支持米喜三的皇甫真,每每以杨域平的论调在公开、私下去评事计人,还曾直接向房全元陈述过米喜三的恶劣行径。
房全元一次来厂,招集众人开会,怒斥了乱搞男女关系致于影响全局的恶行,但并未作任何惩罚性的处置。
皇甫真的倒台就与此事有关,而且是重要原因。米喜三抓住皇甫真不满意房、华资金迟迟不到位一项,极尽诬陷。华公良耳朵里早就灌满了皇甫真的种种不好,终于在那次会议上,再也忍受不了皇甫真的刺耳尖叫,居然当众指责他的资金不到位,武断地赶走了老先生。这样一来,米喜三的行为再无监者,变得肆无忌惮,厂里工人怨气冲天。前面林敖大闹夏侯敏的生日宴就是一个暴发点。
林敖闹了宴会,让主政的华公良在房全元脸前颜面丢尽,华公良责成米喜三和夏侯敏追查此事,一查到底,任何人牵涉进来,都要扫地出门。而林敖由于与本厂一齐起家,胡青终究不忍这么被开除,私下里劝阻老部下米喜三、夏侯敏不要追查。但事情过了华公良的限期,不见结果,华公良和刘馨都很愤怒,米喜三索性将胡青卖了,还添油加醋,说胡青什么也不懂,这个厂发展到现在都是自己拼搏来的。夏侯敏也为了开脱没有追查的责任,附和着米喜三说了些胡青不懂经营管理的话。
胡青因此获罪,良全公司在投入了30万元人民币的第二天,华公良开会,第一件事情就是,胡青因不胜任公司的管理需要,被县里调走。这个决定,由常务副总经理金志亮宣布。说金志亮:
年过不惑有四,身高五尺有五。话音未始,先露一颗金牙;与人相交,总堆一脸笑容。方脑壳,胖身材,双眼皮,大耳朵。书中交待,此人乃是米喜三在麻将场上认识的,倒腾煤炭,有的是钱,出手大方。站在那里,比米喜三富态多了。合资谈判之初,因为米喜三的引见,成了陪华公良打麻将的常客,进而成为俄方的一员。
金志亮委婉地说道:“胡厂长,根据月华公司董事会决定,报请爱县政府同意,你在招商引资方面很有专长,县政府已经将你调任招商局了。大家欢迎!”
在座的只有华公良、刘馨、米喜三、夏侯敏,四个人七零八落鼓了掌。胡青一听,一时脸色煞白,当即怒不可遏:“董事会研究!难道我不是董事会成员?我还是总经理,是代表爱县管理国有资产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研究我的事情。”
刘馨温文尔雅,侃侃而谈:“胡厂长,你知道爱县皮衣厂是国营的就对了。所以爱县政府有权决定谁来管理。我们的资金也开始注入了,这个企业现在是月华公司,不是皮衣厂了,更不是你私人的厂哦。”
华公良站起来:“这是县招商局给你的任命文件,给你拿着,我们以后有机会好好聊聊,还请到招商局后对我们多多关照。”他说完,抽身出去,边走边说:“小敏,你负责把胡厂长,对了现在是胡股长,你负责把胡股长的办公室誊一下,月华公司新任总经理米喜三总不能没有个像样的办公室吧。不行就把老锁换一下。”
话说完,华公良已来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打了个装模作样的呵欠,叫上王京天,“走,跟我跑一趟。”随后钻进车里,一溜烟儿出了厂门。
胡青愣怔了好半天,欲哭无泪,迷迷糊糊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夏侯敏紧跟着进去:“胡厂长,你看,这……”
“不要逼得太紧了,丫头,你还小,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忙什么,你问米喜三敢来逼我吗?”胡青坐进自己的老板椅,微微摇动,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就这样,胡青在家呆了十来天,最终还是成了县招商局的一名股长,到了韦英明手下。
胡青到招商局那天,韦英明倒是为胡青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还在县招待所安排了一个欢迎宴会,内中只有一个副局长、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英语翻译、一个会计、一个司机,连带胡青,这就是爱县招商局的全部人马。
大家客气一阵,渐渐融洽了氛围,韦英明以及他的副局长、办公室主任挨个儿给胡青敬了酒,接风么。胡青也给他们逐一敬了,一来二去,胡青喝了足有半斤白酒,话匣子打开了。他还是对离开皮衣厂耿耿于怀,问韦局长:“咱们签订的合资协议总该有法律效力吧,里面明文规定了我是代表爱县政府管理国有资产的,明文规定了我的总经理地位,难道县里不懂法律吗?”
韦英明无可奈何,稍微顿了顿,喉咙里好像堵了很多痰,他咳嗽了几声,然后说:“合资之前曾经许诺给你们投资1000万,你们由于合资,县里随即就投资别的企业了。后来县里为了留住俄罗斯人,空头答应了1000万,补足你们的49%。”
韦英明看到胡青的白脸上写满了后悔、惭愧,放轻了声腔:“但是现在没有1000万元,理短啊。别说干预了,华公良还去县里搞了几次质问,说爱县对归国游子采取诱骗手段,早知县里的承诺是空话,还不在这里投资呢?!并一再威胁县政府赔付违约金,否则单方撤回俄罗斯。弄得县里领导如坐针毯,唯恐到手的鱼跑了,只是赔好话,没有丝毫威风。至于说协议啊,法律啊,哪里还顾得了哦。”
胡青听了这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韦英明说的这些,近段时间,他全然被蒙在鼓里。他暗暗想到:看来华公良的确是商场老手,我这个搞工业的的确不是对手啊。他拿起桌子上的烟,让了一圈,只有韦英明抽,然后自己也点上,重重哀叹了一声,模棱两可地对韦英明说:“还是你教的学生好啊。”
韦英明劝到:“杨域平的的确确是一片真心啊,怨谁呢?怨大家被合资冲昏了头脑,你也不要伤心了。”
说不让伤心,就不伤心啊,胡青反而禁不住淌下了晶莹的泪珠,他赶忙擦去,谁知道越擦越多,滚滚不止。
是啊,回想皮衣厂合资的事情,当时县里出具有一个担保书,写得清清楚楚,合资协议一签,县里支持厂里1000万元到位,则对方也必须在此情况下同时注入协议规定的投资金额。当时作为我们企业负责人,该知道县里这种作法欠妥,但为了集体利益,为了尽快促成合资,上下都欢迎这份文件。谁知道,这时候反而成了华公良为所欲为的令箭。
这又直接导致了华公良、金志亮等人在厂里大刀阔斧“整顿”,弄得鸡犬不宁,被商业局称为皮衣厂“五虎上将”的胡青、杨域平、米喜三、魏南、皇甫真等,四位倒台,米喜三成了新任总经理。
书中暗表:胡青虽然失去了厂长位置,却也因祸得福。他在皮衣厂并不是国家干部身份,而是二轻局过来的集体合同工。杨域平到皮衣厂后,在技改招工期间办理工人的全民合同制手续时,顺便把胡青原来省轻工学校老文凭举起来,将他从工人转为干部。这时候,到了招商局,居然是吃财政的,比杨域平的命运仍然好得多。
写书人写到这里,对于爱县皮衣厂合资前后的诸种事情,感慨万端,叹道:
临宠总不识,百般羡凤翸。
凤而不自识,期虎何太甚!
管理依江湖,贤愚不区分,
乱烧三把火,终究焚自身。
按下韦英明与胡青感叹不表,且说杨域平在三个月后的一个上午,被解除了贪污嫌疑,由水西部垫交了1600多元说不清楚的烟和饮料钱。杨域平出来看守所,与商业局长水西部和女检察官郑艺简单话别,急忙赶回仁县。
将近中午,杨域平回到了自己的家,他非常希望计点点说的是气话,不是真离婚,如果她现在能够在家等着,该是多好啊。
开门一看,计点点真的不在家,满院子的花草死得一干二净,邻居的泡桐树叶落到自己院子里,厚厚一层。哦,自己进看守所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他少气无力地打开屋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久久无人居住的怪味,屋里的茶几、桌案均荡了好厚一层灰。他找了一块抹布,擦了一片儿沙发,一个人坐了大半天。思前想后,还是详细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于是打电话找到了老五交化公司经理王为东家的电话,找到他儿子王京天,要小王安排爱县几个人来仁县工商局旁边的餐厅。又给仁县最要好的同学水庆生打电话,水庆生一听他回来了,高兴得大叫不止。随即到旁边的餐厅订了餐,并自己开了仁县工商局的车,来接杨域平。
王京天是最后一个被清理出来的,他在家里通知了山玉、林敖、杨升平,让他们火速从爱县来仁县见杨厂长。来得好快,几个人雇了出租车,还拉来了赵成功、平士华、东方红等。
水庆生见今是仁县工商局办公室主任,与杨域平坐了上首,杨升平看到哥哥,高兴得泪花闪闪,依偎在九哥身边坐了,其余爱县皮衣厂六个依次坐定,无不兴高彩烈。
内中杨域平、林敖都是让米喜三不寒而栗的人物,更有几个对米喜三恨之入骨的人在座,加上皮衣厂的命根子山玉参与,他们会怎样铺排下一步的行动,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