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杨九要远走高飞,另谋生路,山玉问他要去哪里,后文自有分晓。且说杨九用的什么计策使得月华公司轰然倒塌。
说杨九这个顺水推舟之计,实在简单。前文书说到平士华与杨域平做成床第之欢,杨九与平士华枕席之上自有约定,放在此时揭开。
平士华自从离开杨九的家,回到爱县一刻也没有停止他们的计划。她凭借自己的风韵和一贯给人的可靠印象,私下找到林敖,作了大量策反工作。说林敖辞职开饭馆一节,林敖所借的启动资金就是平士华帮忙找到的。林敖离开月华,工艺师没有了,只靠山玉这个设计师,一旦有了大批量生产,断然难以应对。这是顺应了林敖桀骜不逊的脾性所作的工作,也叫作釜底抽薪。
要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完全取胜,还必须让山玉彻底打消跟随月华的念头。因此有了那夜关于三国的长谈,使得山玉完全丢弃心中的幻想。
再说华公良、米喜三、金志亮等人,自打林敖走后,山玉独自掌握设计、工艺,顾此失彼,导致三千件皮衣多数次品,房全元追查原因,被秉持公心的刘馨告了一状,气得房全元当时就要撤换三个。这消息很快就被华公良打探到了,华公良在俄罗斯总部毕竟也有相好不错的朋友,偷偷告诉了大致情况。
这让华公良大吃一惊。他暗自思忖,老子不是看不出米喜三这个败类,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既然把老厂的钉子全拔了,在业务上只能依靠米喜三么。谁知道这小子整天就是搞女人,把矛盾一个个激化。华公良思前想后,自己原本就是一个护院的,房全元起用自己很是勉强。而夏侯敏生日被林敖大闹,显得自己的威慑、管理水平太差了,丢尽了颜面,肯定被房全元小看完了。再加上这皮衣生产捅的漏子,妈的,老子在房氏兄弟那里彻底成了窝囊蛋了。
怎么办?华公良只好找来金志亮商议,金志亮不像米喜三那么莽撞,毕竟江湖经验多一些,没有正规上过什么班。金志亮的江湖义气很重,自己一个社会游民,被华公良委以重任,他心里一直存着感激,思想着看准机会报答一下。正好华公良来商议这等棘手之事,经过再三权衡,说到:
“如果他们请不来姓杨的小子,林敖也绝对不会回来,我看山玉还是难以完成大批生产的工艺指导任务。还要出事。那时候房氏兄弟再看不到希望,必然更加恼怒,说不定还要让你我赔偿。”
华公良经他这一说,鼻子尖上浸出了汗珠子,“你就别绕弯子了,我心里一团乱麻,快说。”
金志亮道:“现在皮仓的皮子大约值200来万,多数还是胡青他们丢下的,衣仓成品还不多,趁着现在仅仅投入了30来万,而且大部分都是皮子,就是去卖皮,不卖皮衣,咱也是只赚不赔。咱一不做二不休,姓杨的小子听说就在山玉家……”
“啊!”华公良更是震惊不已“山玉看来也要出事了。”
“即便山玉不出事,咱也要有两手准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皮子带皮衣一起卷走,溜之乎也。皮子、皮衣从俄罗斯再往国内返销,凭着中国人崇洋媚外这一条,一准能卖个好价钱。今后这企业也就不做了,管他娘的。”
华公良还有留恋之意,毕竟是自己统治的一片江山啊。金志亮再三陈说利害,华公良只好听从他的建议,并让他一是监视山玉的行踪,二是随时准备把皮仓、衣仓的东西卷走。要注意,干这项工作咱们最好不要亲自动手,那是犯法的,要找个铁杆儿的,让他干,这个人选由你定。
金志亮在月华的铁杆儿自然是苗玉香。前文书提到,杨域平一听说爱县皮衣厂被席卷一空,立即在山玉的村子里找了电话,安排平士华跟爱县县委、政府一把手报告“线索”,这个线索就是“苗玉香”。杨域平早已料到华公良不会亲自干,而米喜三的冒失绝对不会被华公良信任,那么就要让金志亮找人干,最后必然落在苗玉香头上。但见苗玉香如何:
上唇一颗痣,绿豆大小,最先映入眼帘。单眼皮,三角眼,两道柳叶眉斜挑太阳穴。整张脸呈倒三角,皮肤白净占先,虽然不是标准美人脸型,却也水性杨花,惹人垂涎。嘴唇薄厚恰好,加上一对儿丰满的乳房,一米六多一点的身材,十分性感。此女虽年方二十三岁,却惯于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次她三个去陪米喜三、金志亮,只有他混得炙手可热。
这苗玉香16岁初中毕业就混迹于爱县几个大小厂矿,深谙个中奥妙,凭借十足的性感,赢得了那些掌管厂矿者的“花心”。这金志亮选中她,适得其人,秘密向苗玉香授计,要她如何如何。
却说杨九评三国那夜,山玉傍晚下班,刚刚离开厂子,苗玉香就坐了出租悄悄跟踪,看他买了酒、菜,大冷天的往家跑,更是生疑,紧追不舍。来到山玉家,在车里等了好久,亲眼看到杨域平弄个破车子连推带扛进了山玉家。她急冲冲连夜回到厂里,添枝加叶,与金志亮前后讲了。
金志亮虽然预料到杨域平会在山玉家,着实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吃了一惊,急忙关紧办公室门窗,脸色凝重地说:“华董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能不能在最后关头捞到油水,关键看你了。今晚就行动,你这样这样……”
苗玉香何等聪明:“那事成之后,你们怎样酬劳啊,我可是担着坐牢的风险。”
金志亮一看小娘儿们还有条件,一把揽过苗玉香的腰肢,“今后我和华董的把柄,还不是攥在你手里啊。再说了,你掌握着200多万的资产,我们都得求着你,你还要怎样?”
苗玉香推开金志亮:“少给我来虚的,必须给我说具体数,否则我坚决不干。”
金志亮无奈,只好上华公良办公室计议,顷刻回来:“事成之后,把你弄到俄罗斯,设法让你拥有俄罗斯户籍,还可以给你找一份好工作。”
“那还差不多。”苗玉香扑入金志亮怀抱,二人耳鬓厮磨,两唇咬住,唧唧咂咂,也不拉灯,滚到床上,胡乱拉上被子,把那张床颤动得支支呀呀……
一顿饭功夫,苗玉香撩开被子,忙忙穿了衣服,从金志亮皮衣兜儿里掏出五百元钞票。给厂部写了请假条,放在金志亮桌子上,然后打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电话,勒紧围巾,出门而去。
苗玉香出去不久,华公良、金志亮双双坐上小车,上米喜三家里喝酒去了。
却说苗玉香大约到了半夜子时光景,带了一辆载重5吨的大货车,她坐在出租车上,悄悄带着车来到了皮衣厂的后墙以外。这皮衣厂所处东郊,零星散布着一些房屋,房屋中间到处都是没有盖起来的宅基地,因而停靠一辆车,从大路上看没有踪影,不易察觉。
一霎时,货车上跳下来五六个精壮汉子,内中一个手拿好大一把钢筋钳的汉子。苗玉香指了皮仓后窗,另外三个人将那汉子托起,一个远远离开放哨去。只听得“咔吧”一声,皮仓防盗窗的第一根钢筋被剪断,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这皮衣厂的仓库原本有值班的,近日因为厂里人心惶惶,加上华公良、金志亮、米喜三对他们的漠视,总到夜里11点左右就回家了。而且仓库在生产大楼后面,加上冬夜北风呼啸,前面的门卫断难听到后院的响动。按照以前的惯例,后院的领导一般最少都要剩下一个人值守,门卫不知道今夜华公良和金志亮全都出去了。这样以来,那些请来的贼人如入无人之境,放心大胆往车上装货,就好像专门来搬运的一样,不似行窃的样子。
短短半个多小时,皮仓、衣仓全部洗劫一空,苗玉香还掏出早已偷偷配好的设计室钥匙,把山玉设计的最新皮衣样板悉数带走,然后满载皮子和皮衣,消失在后半夜的夜色之中。
苗玉香洗劫月华之后,月华自此消逝在合资的光环之中。虽然资产不多,但由于前前后后的大肆渲染,许多人争着往脸上贴金,此时无疑给了爱县上下一计沉沉的闷棍。
这便是杨九的顺水推舟之计。机巧就在于住在山玉家,引子则是平士华说动林敖离厂另谋生路。且由看客慢慢体会,写书人不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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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杨九出得水西部家门,与山玉话别,山玉顿时懵了,感觉到自己如同栓在港湾的小船,此时突然缆绳断开,又没有舵手掌控,飘飘摇摇,不知如何行进。
“老师!”山玉已有些梗咽“钱够吗?”
杨域平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打儿,“看,有一千多,没事儿。”杨域平装了钱,握紧山玉的双手,“兄弟,别担心我,也不要问我去哪儿,我有了目的地,会写信给你的。”
“老师——”山玉似有千言万语,一时梗在喉头,不知先说哪句后说哪句,哆嗦片刻,只是说:“天这么冷,要多注意身体。”
这句最最朴实的问寒问暖,恰恰胜过一切表白和祝福。在此离别之际,杨域平被他这句话说得心里好不酸楚,他一把搂过这个可爱的小弟,紧紧地,紧紧地。
杨域平想,这分别是必须的,他不愿亲自去面对恶魔们,杨域平的心承受不了在将来的法庭上见到他们,他会疯的,假如那样,真的,那样的话,他怎能控制自己,许多怒火加在一起,会将他焚烧得变态的。他想到这一层,坚决地推开山玉,转身而去。
写书人写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胡青挖空心思要将皮衣厂变性,却弄得换了个主子;杨域平曲意逢迎,忠心做事,又一次遭到毁灭性打击。仁县五交化的毁灭,杨域平在下层,没有什么深刻的感受,而到爱县的经历,使杨域平终老回忆起来,都不寒而栗。
一个从十几间房发展到初具规模的厂子,而且人才挤挤,竟因一个昏聩的厂长断送了前程,从此一蹶不振,成为全中国成千上万个烂摊子之一。170多万元的资产加之工人集资的80万元共计250万元化为一摊破烂儿,令人多么痛心啊!
250万元,按照杨域平计算,是母亲全部财产的500倍啊!也就是说,等于华北平原500位活到50岁的母亲的一生所有!天啊!
杨域平一路思虑,想不到所租的面包车已到了郑州。杨域平付了车钱,空手行走在这后半夜的花园路上。
这花园路,是从北边进入郑州的第一条大道,南北方向,宽敞得很,两边灯光闪闪,树影婆娑,高高低低的楼房林次节比,无休止的车流涌动着,使得这座城市永远没有入眠。
这里是杨域平学习、生活过的城市,这里应该有杨域平的老师和在郑州工作的同学,杨域平决定挨到天亮去找一个同学,若找不到,则另作打算。兜儿里还有1300元多一点儿,所办之事顺则顺,不顺时亦无法跟旅社和吃喝打转转儿,必须尽快找到供吃喝的地方,才能保证1300元不用完而有命活着。
1300元,杨域平心里是很愤怒这钱的来历,一直以来自己弓着腰,留了长须,有熟人认出又不敢攀话,那拣垃圾得来的钱,让杨域平白白送给无所谓的食宿上是很痛的。杨域平这愤怒,不在于拣垃圾,而在于忠心为了事业,却落了个落水狗的下场!还不如恶魔们的下场痛快,杨域平于心不甘。
1300元,是抵不够64000元个人外债的。娶妻落了债务,妻一直不育为求后代落了债务,奉母亲用度,兄弟姐妹们借用,在仁县卖房子等等,为了所有与杨域平的心和肉有联系的人,杨域平除了许多工资没有去向,落下了如此大的窟窿,如果按在皮衣厂两年不足的工作收入,要14年才能还清。他本意是为工人设计前程,最后却为自己设计了陷阱,同时又害了工人。他不足20个月的皮衣厂副厂长的生涯,竟只有4600元的收入,而且并未领取过,因为种种借债需提前借了工资还债,总是被扣除,所以每每工人领钱去吃喝,他却只有悄悄呆坐在办公室里,拉灭灯,一个人想心事。最后还差一点落个贪污犯,妻子计点点也被离间。
他精神有些失控,边走在花园路边自言自语,“1300元,哪里能代表我的才干!我近乎无能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哪来的什么本事!我真不如死了的好!”
他想到这个死字,顿时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父母养育一场,难道就这么死去?!一点儿报答也没有吗?太不负责任了。他又看看自己的打扮儿,这副德行,来找郑州的同学,不是给人家闹没脸吗?让人家多丢人啊!想到这里,他被后面吹来的北风一推,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不呆郑州!不定那一天撞见商校同学时,自己这条可怜虫该多么的多么……这一个理由当属正确,世风让人的面子大了许多,他这种有碍观瞻的角色,真的影响人家的市容!
他想了许多,身上很冷,岂止刺骨的冷,已是麻木了全身。走着走着,他拐进了一条很背的小街道,终于找到了一家餐馆,2点了,还不关门!是不是有问题啊,他怀疑一切。
“不能进去!万一被敲诈,什么都完了”,他抽出一支从水局长家带上的烟,点燃了,猛吸几口,紧张地思考着如何解决这被勾出的饥渴。他抹了一把脸,眨了几下眼,就着灯光,看见对面是一个很深的小巷,没有一丝的亮光,一时恶向胆边生,想出了一个为人不齿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