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离了。我自己一个人闯,俺姑家是君镇的,我就来了。在这儿开个录像厅,也卖影碟,也租。都三年了!”她的话令老九握方向盘的双手抖了一下,车子差一点儿摆过对面去。
“在小镇上,开个录像厅,行吗?”老九一面看着别克引的路,一面不解她的选择。“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商校毕业的,干这么简单的小生意,不划算吧,怕不如在无市盐业公司上死班儿!”
“不说这些了,到了!”真到了,没多远。
上了一串儿石阶,石阶被夹在两边的房舍间,三个拐入了原姜家的院子。“无市的房子判给我和女儿,我卖了。来君镇买了这座小瓦房,两层,三间,院子挺大的。你看,芋头和李子树长得挺好的!”
院子真的很大,比老九在仁县的院子大两倍。房子两边和前面全是空地。原姜布置的石面小径曲折于院中,一处石桌石凳,直似老九的布置。只差了葡萄和石榴的凑趣。小曲径布成四个8字,十六个圆分别栽着花草和果木。老九真羡慕她的院子,又隐约品出了那种灵犀在作怪。
在屋里坐了少许,老九坐到院子石凳上。保姆王静执了茶具来。他们在芋头叶子的包围中谈着、吵着、辩论着、探讨着。
此院舍高于东面邻舍的屋脊。远望,君臣湖尽收眼底,这才把盘旋得迷了方向的老九弄醒。东为湖,湖东为臣镇。来路为北方,巨树在镇北。这房舍坐西朝东。而邻里也一应全是西屋,面向东。
言语间,与原姜谈起居住环境。
老九说,北国的时髦宅院,正将水泥地面占满每个角落。一座诺大的县城或集镇,参天大树几乎看不见,绿草坪没有了。满院的花木更是凤毛鳞角,象自己那样绿化着的宅院,在仁县只占约1%不到吧。
原姜说,在南国,如今的环境治理比啥都提得响。比如她的院子,原来也是水泥地面,两年前就将地面全破了,规划为现在的小园林,整个君镇几乎家家如此。
老九感叹这发展中的差距,自己的故乡怎么老比发达地区慢半拍呢?人家过时的东西,自己却加大马力去干。人家又进了一步,自己物力财力也耗尽了,效益也没出来,还得重新干。真是目光短浅,也可以说是为政者们的弱智和无能吧。
又谈起老九为啥弃官从商,老九笑了:“官儿太小,又等不及放任治理一方的机会,认为是干耗青春,不如从商来的痛快。英雄所谓要杀便杀,何必聒噪。罗嗦的政客生涯真叫人难以忍受,简直是钝刀割肉。”
三个笑谈一些过往事情,人间沧桑。自然也明白了她二人交往的全过程。
原来,老九于95年失踪之后,已离婚的原姜带着当时两岁的女儿叶展,上爱县皮衣厂又找过老九一次,只是想见面解解闷儿。结果是没见着老九,别的人又不认得,只好冒险去了老九在仁县的家中。那一对租房的大学生大致谈了老九的情形,弄得她更是无趣和伤感。于是去了姑妈的君镇。
后来,隔了大约半年多了,96年,她又独自到了仁县一趟。汽车站一下车,就听到了满大街的人们对杨域平如之何的议论。而且碰巧一个汽车司机认得老九,向她说了一些老九的情况。她没进家门,直奔西关。
原姜到西关,打听到了老九的住处。而老九不在,幸好邻居有好心人让她找一找肖月儿。找到了月儿,月儿带她回家,赶巧荀男在家,于是二人认识了。
荀男当时不知处于一种什么心态,说杨域平提起过她原姜,那样子挺淡漠云云。
于是原姜在荀男的陪同下,只吃了一顿饭,便留下自己在君镇的地址,悻悻地回去了。走时还留有一张照片,想让荀男转给老九的。
而荀男有意将此事压了下来。现在倒老实,承认自己不对,弄得老九和原姜又好笑又好气。
荀男案发后,带上了许多钱币和卡证,一路逃至君镇,倒是给原姜讲了所有的经历。也难怪所有普县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原姜碰巧有两个身份证,她挺仗义,将这个来自老九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又将自己无市的户口本和身份证给了荀男。还别说,两个女人的样子真的挺象。
老九批她,肯定是金蝉脱壳的心理作怪,才利用了原姜的长相。荀男说,这个计谋是大学生刘峥嵘想出的。
荀男已托了普县众多的男码子,几个政要将她在公安上的户籍销除,制造了荀男因某某事死亡的证明。如今的荀男真的就是原姜了。老原姜还是原姜,只不过中国的一张户口一个身份证有两个女人而已。在13亿人口大国里,此事如果没人举报,是绝难察觉的。
荀男为原姜谋着各方面的好处,金钱是主要的。原姜的家虽然在君镇显得很平常,而吃穿用方面却是应有尽有。只这茶的味道,就知不是常人可以奢侈的。
荀男也有求老九的地方,因为她怕自己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求老九担当一个责任,与四哥合伙,她出资,老九来应承名字,不公开于媒体和大光明的世面上。而实际运作,干活儿由她去。老九不好立时应承,只推说给个考虑的时间。
两个女人又有一件一齐求老九的事情,就是刘大川不时来敲诈原姜,而刘大川的幕后策划人必是刘峥嵘。
二刘已在四哥公司里博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刘大川对原姜的敲诈,主要是以公开荀男的身份为主,原姜有包庇重犯的罪名。
而代表刘大川来的人,近期总是换人。那些人全是练家子,不报名姓。而原姜所描绘的样子,老九又好像根本不认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口音一如荀男,都是西关人!
老九和天义也可谓练家子,表哥王关民也是武学行家,他们几个对普县、情意三县的练家子了如指掌。同行的事情,当然有着十二分的兴趣去了解,所以数市县的情形都略知一二。而刘大川所能找到的西关练家子,老九虽不知其面,也当闻其名。
说了半天,二人请老九在原姜家住上一段,把此等人教训一下。老九出于对原姜的同情,因自己而结识了女鬼荀男,又引出如此多的事情,于是同意了这一个请求。但荀男的上一个请求,老九仍推以考虑好了再说。
“看来,原姜还真得接受你的钞票,担惊受怕的,太不容易了!”老九半开玩笑对真假原姜说起钱来。
“放心,杨玉,我原姜知道你的意思,不少你的钱花。”荀男一拍胸,慷慨陈词。
“误会了!你误会了我的话,我的确只指原姜的!”
……
荀男走了,老九留下了。虽然挺别扭,但还是乐意的。十几年前的旧恋人,能厮守一段时间,就是仍然保持情感之交,也是幸事。
下午荀男给老九重新买了部手机,让老九暂时再失踪一段时间。
哎,这次失踪,仁县不定又惹出啥乱子。四哥必成为焦点。荀男真是个女鬼,咋就不能有一点儿接触呢?只要一沾着,大小都有事,脱是真不好脱的。
老九与原姜少不得谈了自己在普县的合影照风波。原姜也深为苦恼,要不是认识她荀男,生活不是还很平静吗?老九又想到四哥,帐下有刘峥嵘、刘大川等人,怕是生意红火了兴旺了,风波也快来临了,甚而衰落。
老九去看了一趟原姜的录相厅。她的四个雇员,三女一男,女的专门放带,收帐。男的把住门。生意挺红火的。
天刚黑下来,这98年的5月份,人们从君镇的四面八方拥来。录相厅两层楼,楼下两间通屋,一间单屋,楼上是五间单屋。每间又隔成两个小间。除了楼下那个单间是存放录相带和影碟,办理出租业务和售卖,其余的大小房间全是整套的放像、放碟的设备。
楼下大间放暴力片、警匪片和恐怖片。楼上10个单间是较高级的人物带小蜜看或婚前人们看,一应有沙发床的。楼上论片子长短和级别,时间长、级别差的每小时20元,30分钟以上的带子每小时以下10元,不超30分钟一应5元。楼下大厅2元看全天,可坐100多位,全是低小凳子。
老九问她为啥干这一行,她说她小姑父是本镇派出所长。老九恍然大悟,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看客也是安全的。而店主的名字却是来自农村的男雇员的名字,一应证照上全是那个小胡子的名字——陈明朋。女助手是家中保姆的姐姐,乃镇里的女娃儿。另两个女孩子是农村来的。
他们在租带的屋子谈了一阵。楼下客满,而楼上据说到11点以后才上人。老九等不到看那上楼的豪客了,自回她家去,看电视,睡觉,睡南头儿的客房。北头儿两个套间,分别支着床,是保姆和原姜的住室。孩子叶展跟保姆睡。
觉前,保姆王静与老九认识了,谈及名义店主陈明朋如何忠厚老实又不怕事云云。看样子她对小陈儿印象不错。
老九无暇去细琢磨她的谈话,脑子一直在想如何摆脱四哥的困境和危险,自己又当如何面对揽下的这档子臭事!自从辞官后,又被洪灵自杀一回,他对儿女情长和缠绵之事冷了许多,对世事的思考更加圆滑了。可以说在心中装下了一种坚韧不拔的冷静心绪,流泪和痛苦,烦恼和激情几乎不复存在。
对于今夜陪原姜看录相厅,王静与老九闲聊,换在往久,又必心荡神摇。而今天是如此的静心!他自己也觉得惊奇。是不是自己从此变得成熟了呢?或者叫做更江湖了呢?问题思考着而心情并不恶劣。他睡了一个好觉,如世外修行的僧道。
一连数日,如此而已,平静的生活着。老九终于又想到了扑海之举,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是大海让自己变得如此从容起来,真感谢大海!
原姜总要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老九和王静、叶展早就入了梦乡了。早上起来,老九加紧了对武功的研练,以应对迟早会来临的事情。自打去年闲下来,他就恢复了武事。自信的他能否摆平刘大川的人呢?
这个刘大川,也真是的,一面为荀男效劳,暗里又以原姜为棋子,敲荀男的竹杠,真是人心难测!
这些又让老九想起肖竹那次背叛未遂的诱因,更使他不敢小看刘峥嵘、刘大川的能为和诡诈!
40几天了。这天五点,老九起床,洗漱完毕,在小径曲回里走着拳法,练着桩法和老牛耕地(这是练臂、腰的主要手段)。
刚歇下来,约摸在6点半钟,有人敲门:“这儿是原姜家吗?”
普通话里明显地夹杂西关口音,准确地说是大元帅地区的口音。老九心里立刻闪现了情意县的刘震一伙儿。而原姜在老九楞神儿的功夫里,异乎寻常地惊醒起来,已至院中。
老九边向石桌走去,边示意她开院门,准备迎战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