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携着我的手走进太皇太后住的松柏含翠殿。
萧子风,萧老夫人,王孝堂并乳娘抱着的玄鹰已在那儿同太皇太后说话,见了我们,除太皇太后外都跪下行礼。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我们,道:“皇上今儿倒是挺高兴的样儿,想是皇后的身子大安了?”“是,”永璘放开了我的手,我们给她叩头请安。她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我们干什么了,这话显是为我们掩饰。永璘起身答道:“稚奴这两日好些了,朕甚是高兴。”太皇太后赐我们坐下,也赐萧老夫人坐了,对萧老夫人道:“皇后前些日子滑胎,心情抑郁,所以我让人接了你来开劝开劝她。这皇后是一国之本,也是天下之母,有个伤损也是不得了的事。皇帝脾气暴,只知发火骂宫人不会侍候,自己个儿一点办法也没有,也只好麻烦你出面劝劝皇后了。”萧老夫人欠身道:“不敢!太皇太后如此关爱娘娘,又看得起老身,老身自当尽力为太皇太后分忧。皇上爱娘娘太过,所谓关心则乱,或才一时有不当之举,老身此来也为着要斗胆劝劝皇上,情深不寿,一国之君,不宜对一个女子用情太过了的。”永璘闻言脸上变色。
“情深不寿?”太皇太后沉吟道:“这话倒是深得很,皇帝要好好琢磨琢磨。”永璘恭应:“是。”看了我一眼,脸色更加苍白。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觉得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便试图岔开话题,问:“老夫人一路上可走得顺当?”“劳娘娘动问,老身一路都还顺当。”她转向我道:“娘娘清减了许多,老身已听说了娘娘的事情,还望娘娘节哀顺变,此亦家中常事,娘娘要侍奉皇上跟太皇太后,万不能让他二人为娘娘伤怀操心。”我颔首道:“老夫人说得是。”转头去看孝堂,他在看着我,亦是目光担忧关怀。我问:“世子可好?”他叩头道:“小臣一切均好,唯牵挂娘娘凤体,还望娘娘善自珍重。”我道:“世子孝顺,去寻公主玩儿吧,她一直念叨着你呢。”“是。”他望上叩了头,退出殿去。
我对乳娘道:“把皇五子抱来给本后看看。”她走过来递上皇子,我抱在怀中,看着他满不在乎地笑,想起早殇之子,又险险落下泪来。“别难过,”永璘知我心事,在我耳畔轻声道:“人前不宜流泪。”我强生生忍住悲伤。玄鹰伸手抓永璘,永璘伸手指给他握住,一边代我问:“老夫人家中还好吧?”萧老夫人道:“托皇上洪福,老身家宅均安。今年又添两孙,已让犬子们派人去祖庙进香了。”永璘道:“如此甚好,你的二儿媳原有侍凤将军之号,朕甚喜她性格爽朗,有空叫她递牌子进宫多侍奉皇后,替朕分忧。”“是,”萧老夫人应:“她也一直惦记着娘娘,此次本要随老身前来看望娘娘,因孙儿还小,故未得前来,特叫老身代向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及各位娘娘请安。”玄鹰转头见了萧子风,一个劲儿地冲他笑。我便道:“三公子。”“是。”他走过来作揖:“娘娘有何吩咐?”我道:“皇五子重多了,本后有点抱不动,你替本后抱一会儿。”他会意微笑,道:“是。”伸手接过玄鹰,那稚子便一头钻入他怀里大乐。他抱着皇子站到我身后。
永璘素日怕热,殿中虽有冰块,但人多,他仍是额上出汗,接过我手中的绢子拭了,随口道:“今年真热。”“是。”萧老夫人应:“老身也在路上听人唱民谣,说什么: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我一怔,见她目光炯炯,似有谏诤的意思。永璘微笑:“老夫人放心,朕早已着人去办理抗旱之法,各州县兴修水渠,水车,灌溉农田,老天既不下雨,便只有靠自己个儿想法子了。”“皇上圣明!”萧老夫人起身离座叩头,道:“老身代万民叩谢皇上隆恩。”太皇太后亦微笑点头,看着永璘的目光中皆是疼爱之意。我对永璘道:“老夫人既听见如此民谣,想必有些偏远之地尚未得沐皇恩,皇上且请留意。”他唔了一声,道:“朕这便派人去查查。如今朕的皇恩,到州里时已是剩了一半,到了县乡怕是只有一成了,京官听话了,大员听话了,下头存着侥幸之心,敷衍之人还是不少的。朕一直在整治吏治,有珍上查一个,虽说查一次好一阵子,到底也还是被动。朕想着过些日子,叫三郎代朕巡狩天下,看看有无政绩失策之举,也好让朕做得更稳妥些周全些,令皇恩真正泽及万民。”萧子风应:“是。”
萧老夫人满脸笑容,对太皇太后道:“不是老身奉承,象当今这样闻一警十的好皇帝,真的五百年都未必出的了一个。老身在家时常对两个犬子道:连皇上都夙夜勤政,你们有什么脸无功自傲,偷懒躲闲?不好生替着皇上效命,打理政事,爱民养民,勤劳王事,老身定当请家法从事。如今看起来,毕竟比皇上仍是差得远了,及不上皇上的万万分之一,此皆太皇太后常年教导之功。”当面夸皇上,却将功劳送给太皇太后。皇上与太皇太后尽皆龙颜大悦,太皇太后笑道:“皇上也才有了一点子微功,以后还得戒除急躁,勤勉不掇,且有这么一位贤后,时刻警醒着皇上,哀家也省心得多了。老夫人治家谨严,教子有方,众所皆知,也难怪皇上对皇后爱敬有加了。”也顺带着送了萧老夫人一顶高帽子。
永璘在我耳边道:“朕终于知道你的巧舌如簧是打哪儿来的了。”太皇太后扭脸儿对永璘道:“皇上又跟皇后说什么悄悄话哪?”永璘刹时脸红,道:“没什么,朕跟皇后跟萧老夫人贤德呢。”我端茶掩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