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也问永璘,道:“那皇上到底想吃什么呢?”他笑:“朕何尝想吃什么?不过寻个借口宽慰她一下子的。她父亲有错,她还算小心,爹是爹,儿是儿,两码子事儿,不能白连累了她。你随便说几个,朕进几口便回来,还是跟你这儿开心些。”我笑斥:“皇上也学会油腔滑调了,尽说好话儿。那她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呢?”他道:“他父亲是管漕运的分段官员,他接手的是最后一段,到京里交差时短了五万石粮食。这个数儿是不多,事儿也不能算大,只是这个人官做得糊涂,问他接手时少不少,他居然说不清楚,那不拿他拿谁呢?所以下了牢候审呢。”
我掩嘴笑:“虽糊涂只怕官声还不错。”“谁说不是呢?”他也笑了,道:“为他求情的还不少呢。这种人谁都喜欢,既不得罪人,也不想往上爬,只要不出事儿,便是个好好先生,人家也乐得跟这样的人交往,不出事一起喝喝酒听听戏,出了事儿往他身上一推,反正谁都知道他凡百的事儿就是个糊涂。朕看啊,他这个官司要审的清也难,这替罪羊多半他是做定了的。”我道:“他是皇亲,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自也要看着皇家的面子,不重不轻地判几杖,罚点银子也就是了,况且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他笑:“听你的话意,你倒是深通为官之道。”我笑道:“如今为官的不都这样?太认真了,象庄士达之类的,官是做是大了,但也累,况太清廉,也得罪人,千里做官只为财,过苦日子他们可不愿意;若是太不认真呢,遇见皇上这样的英主,只怕蒙混不过去,官是做不长的,弄不好丢乌纱是小,就只怕弄个充军发配掉脑袋什么的,也不值当。只要在认真与不认真之间也就是了。不但不累,还有外快可赚,名声也好听,混着资格,遇缺就补,得便儿就升,岂不是几全其美?”听我这么说,他呵呵笑了,道:“看来这官还得你来做,定是做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的。”我道:“多谢皇上——”他敲了一记我的头,骂:“你以为朕这是夸你么?朕是骂你呢。做官要就认认真真地做,要就别做,什么叫认真与不认真之间?这不是混事儿的么?这样的糊涂混世官朕不要!朕的朝廷俸禄是白给的么?”我笑道:“皇上的俸禄才多少?看看庄士达就知道了,要不是三公子暗中贴补周济着,他敢怕就要卖房子卖地了,皇上给的银子,要养家糊口,要上下应酬,过年过节的还要孝敬皇上,哪里够呢?就三公子他们,虽有皇上赐的宅第皇庄,要不是个经营的主儿,当指望着地里的那点出息,依旧是寅吃卯粮的。”他斜眼瞅瞅我,道:“这又是三郎跟你念叨的吧?他也跟朕提过,朕不是舍不得给,如今岁入得多,江南又连着几年大熟,银子不缺的有。朕是虑着给多了,他们依旧是个贪,只怕贪得更厉害。你不是也说过么:升米恩,斗米仇。”我道:“这个臣妾可说不好,人心是否会因银子蚀坏了,臣妾也不能就给个定准。臣妾想着:有蚀坏的,也就有不为所动的,盛世乱世都有忠臣良将,也都有贪官污吏,做好做坏在各人人心,若是因了怕贪没就连累着忠臣受寒苦,似乎也于理不合。所以主要还在朝廷定什么样的章程,用什么样的手段去防腐倡廉,说到底了,主意在朝廷这边,只要朝廷拿准了主意,下头也就好办了。”他点头道:“这倒象句话。朕已考虑过了,让户部会同吏部刑部共同斟酌着先拟定个章程出来,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才好办事啊。”“皇上圣明!”我笑着捧茶给他。这事儿萧子庭,萧子风等都同我私下里说过,让得便儿劝劝皇上,官俸太低了,逼得官员手长。他们虽不难于此,但其他的官为难的不少。只是这些官员虽有心思,却都不敢提,唯有他两人提比较让人觉得没有私心。我想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说说也不妨的,断不致于跟干政扯上什么关系吧。
永璘伸手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说到皇亲,还有个笑话,云美人的父亲因女儿在宫中受到朕的宠幸,便在外头逢人便说,女儿怎生怎生得宠,又是如何如何尊荣,人家便走了他的门路,拿钱求官做。云美人也是个糊涂的人,趁着侍候朕时便跟朕讨官,给朕当面斥了回去。明儿你理宫务时得好生跟她们说说,父兄的事情不要走朕的门路,后宫也不准插手这种事儿。”我应“是”,因笑道:“只怕罪魁祸首还是臣妾,一是臣妾的兄长们在朝中做的官职都不低,二是皇上常拉着臣妾看折子,有时宫妃来请安送物什,见了不免有别样的心思。”他道:“那不一样,你父兄当官凭的是他们自己的本事,这是有档可查的。你看折子也是朕的特例,有恩旨的,并不是干政。”我道:“皇上看是两码事,别人看来却是一回事儿,那些个人不明底细,还不连在一块儿想事?皇上跟臣妾也不能逢人便解释的。”他出神半晌,道:“你二哥前几日递折子,说是母亲微恙,为了奉养母亲,让朕允他辞去中郎将一职,朕留中了,还在考虑这件事呢,本来还想召他进宫来问问这事儿的呢,你今儿既这么说了,朕明儿便准了他的折子便是。”我道:“皇上那是成全了他的孝心。他一直在外征战,不常有时间侍候母亲,如今正是他尽孝之时。他不在朝里,萧氏也就少了一个在朝之臣,就臣妾也要避一避的,臣妾既是六宫之首,又是有皇子的人,易招人猜疑……”他握住我的手,叫进人来,吩咐:“以后朕看折子时,除了皇上侍候外,宫妃来谁也不见,这里外侍候的人,都给朕严着点儿嘴,有谁再敢出去嚼老婆舌根子,朕拉了他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