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又道:“凡朕的赏赐及各地进贡之物,太皇太后挑完了,先拿来给皇后挑,皇后若不要,御坤殿的总领太监宫女首领挑最顶尖儿的给娘娘留下,其余的再赏给嫔妃世妇。这是朕给后宫定的例,必得让每个宫人嫔妃都知道,听见了么?”李大用复述了无误,前去传旨。永璘狠狠瞪了我一眼,到榻上躺下来。
我用冰块调了莲子百合羹过去喂他,他吃了几口方道:“别怪朕生你的气,你这么着不是长法。朕知道你素性清淡并不是有意俭省,但外人未必这么看。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个不安份的人看低你,传闲话。倘若那时朕在你宫中或是有个什么事冷淡了稚奴,只怕就有人拿此事作耗要除去你的后位,甚若作践你,到那时朕怎么维护你?你也替朕想想,你是朕立的,做事也需顾及朕的颜面,你现是皇后啊稚奴,不是朕的一个偏妃,说随意就可随意的。”我握住他的手,道:“臣妾知错,辜负了皇上的心,也让皇上为臣妾操心了。臣妾日后一定注意这方面的事,皇上不要生气,保重龙体要紧。”他伸手捧住了我的脸,心痛的目光瞅着我道:“稚奴,你是朕心尖子上的人,朕望你好,为了不让你受委屈,朕不惜为你得罪皇太后,太妃和后宫嫔妃,甚或公主的母妃,朕也舍了啊。”我流下了泪,道:“臣妾万分感激皇上。”“朕不要你感激,也不怕人恨朕,但朕不希望你再委曲了自己个儿。”他道:“朕上次同你在郊外说的,你都忘了么?”我道:“臣妾没忘,臣妾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皇上不再为臣妾难过,臣妾有了皇上便有了一切,皇上,你能明白臣妾的心么?”他用力搂住我,道:“朕明白,但望稚奴也明白朕的心,朕希望稚奴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象初进宫时那样无忧无虑,有朕护着你,你不用想那么多,养好了自己个儿身子就是谢朕了。就几个皇儿,以后也要配师傅的,稚奴可教可不教,你自己也说过,你是要陪朕过一辈子的,对不?”我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越对我好,我越不敢要任何东西,否则以他的性子,会倾全国之力来博我的喜好,我不想“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事在我身上重演,我不仅要成全我自己个儿,更要成全他的身前身后名。
我给他做了小菜,哄得他高兴了,晚上躺在床上,问他为何不去良妃处,他笑道:“本来是要去的,但朕听朝臣们吵架,心里头烦,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稚奴这儿了。明天再去她那里吧。放心,朕听你的,先安抚了她来再来同稚奴乐。”我笑:“皇上也别成天烦啊气的,对龙体不好,臣妾也会心疼的。”“唔——”他刮着我的鼻子笑道:“所以朕找你来开解开解,见到了你,朕满天的云雾就散了——”我道:“臣妾见了皇上也是。”伸手搂住他,道:“皇上,臣妾有时脾气很坏,皇上一直容让着,外人却都说是臣妾让着皇上,皇上觉不觉得冤枉?”他笑:“冤!可是怎么办呢,谁叫稚奴一副乖巧模样讨喜呢?朕便不能不做恶人了。”我亲亲他的唇,笑道:“皇上真傻!”“稚奴也傻!”他笑着应。我道:“但愿皇儿别那么傻,不然咱们可都要看媳妇儿的脸色了。”他哈哈大笑,连称“说的是”。
第三日,他又是不自觉地吩咐御辇到了御坤殿,我笑着接他,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道:“怎么办呢?要不,你先去冷宫待两日吧,省得朕成天就只惦记你这儿。”我点头。第二天他便发了旨意,说我“不请旨自往敌营劝降,所幸不无微功,但此行为不可一而再,为警示后宫,特发旨令皇后至冷宫自省。”刘全念完旨后,我谢了恩。捧过旨意来。他笑着方向我叩了头,道:“皇上口谕,娘娘想带什么去冷宫都行,只要娘娘适意便是了。”我问:“那书可不可以带?”他道:“皇上也料到皇上娘娘要带这个,可皇上说了,书看多了伤神,娘娘的学问已经够大的了,既是出口成章,自有万卷书在胸中,身外之书倒是可以省却了的。若坚持要带,皇上也不能太过拂逆,只准带一本进去。娘娘自己瞧着,带哪本合适,奴才去南书房找给娘娘。”平姑姑笑道:“皇上倒未卜先知,奴婢第一次听说冷宫是这么个坐法的。”我写下书名交给他,命宫人收拾东西,去冷宫待着“自省”。
挨晚时,王孝堂来了,说已请着恩旨,进冷宫照料我,还带来了我的日常用药。我叫冷宫太监收拾出屋子给他住下,教他读书,他甚是聪颖,一教便会,我自然高兴。
第二日良妃来了,然后是丽贵人等人。我晚上本来睡不好,白天又要应酬她们,不到三天便支持不住病了,王孝堂可以出入自如的,去请了陆天放来看脉,随后永璘便下旨说宫妃不要来探我,以免冷宫不“冷”,失了他叫我面壁自省的初衷。我才算能在白天睡上一会儿。由于音信隔绝,自是什么也用不着烦心,反倒好的快,吃的也多了些。加上有王孝堂这么个聪俊的孩子做学生,我教得出开心。羽林因喜爱孝堂,也偷偷来教他习武练功,顺带些吃的给也,虽说是“偷偷”,我估计永璘是知道的,不过装糊涂罢了。他们教孝堂时,我就一个人坐在屋中看书,见孝堂跟他们处得欢愉,心中自是十二分的宽慰。
坐了十来天,永璘便来了。王孝堂出去跪接,他牵了孝堂的手进来,笑嘻嘻地问:“皇后象是住得挺开心的,陆太医说你身子见到,朕本想让你多住些日子的,无奈朝中文武大臣接连上折了,恳请朕念在你的功劳上网开一面,宽赦了皇后,朕也不便过过拂逆众意,已颁了旨放你出去了。”我笑着叩头,称“多谢皇上隆恩”。
他看了看屋子四壁,道:“嗬,这墙上都给你写满了,太监没给你纸笔么?怎么写墙上了?”我道:“有的,不过有时想不起来,就写在壁上了,屋中四面是字,晚上就惊梦,见了也定心些。”他深深看我:“朕教你也是为了这个,晚上睡眠还是顶要紧的。”看了一会儿,问孝堂:“这上头的字你都认得么?”孝堂道:“认得的,娘娘都教过的。”他便道:“念给朕听听。”孝堂便从头开始念:“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永璘看看我,没说话。孝堂接着念:“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淡烟如柳。垂翠幕,结同心,侍郎熏绣衾。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宫树暗,鹊桥横,玉签初报明。”永璘的笑浮上了脸。
“鬟垂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依次念到冯延巳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永璘忍不住拉住了我的手,眼中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