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你先去洗脸换衣,咱们马上开饭。”
“嗯,那孩儿先拜退了。”杨遗拜退出房。
望着懂事听话的儿子,如萱仿佛又在他身上看到他父亲的身影。如同杨逍峰翻版的遗儿;时时让她想起那段惹她伤心又让她难忘的日子。
当年如萱忿而投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失去了意识。待她苏醒后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精美华丽的宫殿之中,一个身着官装的美貌女郎正含笑望着她,见她醒来,遂关心地问道:“玲珑,你睡醒了?”
“你是在叫我吗?我叫如萱,柳如萱,不是玲珑。”如萱不自觉地纠正道。
女郎温和地开口道:“你先别忙着辩白,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传说,天界的王母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叫做碧瑶,一个唤作玲珑。两个仙女聪慧美丽,深得王母喜爱。有一天,玲珑在拭擦王母的梳妆镜时,不慎失手让它坠入凡尘,化做一顷碧波。”女郎娓娓道来,让如萱听入了神。
“碧波湖……”如萱喃喃地低语,想起了凌儿说过的碧波湖的来历。
女郎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本来玲拢只要施展仙术,收回宝镜交还王母,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说到这里,女郎的语气转沉了。“那年,正赶上人间适逢百年大旱,土地荒芜,哀民遍地。那碧波湖本为仙界宝镜所化,自是灵异非凡,虽天气酷热干旱,湖水却始终不曾减少一分。百姓正靠此天降湖水赖以生存。玲珑仙女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性子,眼见黎民蒙难,百姓受苦,自是不忍收回宝镜令百姓重陷于旱之境。
于是,她毅然放弃收回宝镜的机会,甘愿向王母领罪。王母虽怜她一片善心,怎奈天条难抗,只得罚她下界受苦。王母终归于心不忍,就派我随后保护,让她免受劫难。所以,今天我才会将你救到这里。”女郎说罢转眼望向如萱。
“你是说,我就是玲珑?”如萱心中赫然了悟,不由震惊地发问。
“不错。你就是玲珑,而我就是另外一个侍女,碧瑶。”女郎含笑点头。
“难怪我总觉得这里似曾相识,总觉得自己似曾到过此瑶池。”如萱从震惊中转过神来,不禁自语道。
“那是因为你仙根深种,难以完全消除你前世的记忆。”碧瑶耐心地为她解释。
“那我现在究竟是生还是死?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如萱突然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忙开口询问碧瑶。
碧瑶轻轻摇动螓首,开口道:“你既不算生,也不算死。我只是将你暂带到仙界。你与杨逍峰尘缘未了,我还得送你回去与他相聚。”
“不!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见到他。”如萱余怨未消,异常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碧瑶体谅地笑了笑,“你先看看他现在的情况,至于回不回去,由你自己作主,我决不勉强。”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透过层层瑞云,杨逍峰疯狂地寻找如萱,并为她吐血晕倒……这一幕幕的情景出现在如萱的眼前。如萱暗咬朱唇,心悸地看到杨逍峰晕倒在湖畔。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还是坚持不回去?”碧瑶明白如萱已经心软,故意又开口问道。
“我……”如萱现在虽有心回去,却碍于自己刚才坚决的态度而无法开口。
“你现在就算不回去,恐怕也不行了。”碧瑶忽然又补充道。
“为什么?”如萱面带疑惑地问道。
“除非你能狠心到可以抛却凡间的一切,否则天界是绝对不会允许你怀着身孕重列仙班的。”碧瑶的话又投下了一颗炸弹。
“什么?我有身孕啦?”如萱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问道。
碧瑶注视着如萱因喜悦而发光的悄脸,微笑着再次颔首。“不过,你与杨逍峰本应经历三次劫难。第一次的情劫你已经捱过去了,后两次的劫难恐怕更难应付。所以我将你暂时带到这里,准备改变你的命盘后,再让你重入轮回。”
只是这样逆天而行,恐遭天谴。所以这次你重返人间,切不可再回扬州,我再替你在洛阳安排了落脚之处,你可以在那里安身等待时机,漫漫的生离之苦或可免去你两次死劫。我力尽于此,其他只有听从天意了。只是你切不可以任何方式与亲人联系,一旦天灾消除,你定可与家人再次团聚,切切勿忘!”碧瑶再三叮嘱道。
“如萱定会谨记在心。只是姐姐大恩,如萱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如萱施礼称谢。
碧瑶急忙制止,“你我姐妹一场,何须此等俗礼。眼看时间已是不早,我送你上路吧。”
“有劳姐姐啦。”
又是一道光芒闪过,再次醒来时,她已置身于洛阳的一座府宅之中。耳边响起碧瑶的声音:“玲珑,这所宅院是为你准备的,可做你产前安身之所。孩子生下后,我再为你另换一所临街的宅院。此处原有一位花仙名唤玉琼,我命她陪伴你,亦可保护你的安全。待你夫妻团圆,她也功德圆满了。此次一别,再见不知何时,望你多多珍重。”只听得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渐渐地被风吹散在空中,听不到半分动静了。
自从定居洛阳,如萱一住就是六年。其间产下一子,名唤杨遗,取其杨家遗子之意。如萱凭借对丝织品及刺绣独有的鉴赏力和闺中学到的经商之道,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只是身为女子,只身出门谈生意亦有诸多不便。幸有武艺高超的玉琼随身相伴,让她省去不少麻烦。
在外商洽谈判之时,如萱通常是面罩薄纱,让人倍感神秘之余,引出了无限暇想,人们对这位富甲一方的贵夫人的如谜身世津津乐道,并且乐此不疲。
平时闲暇无事,如萱就亲自教导遗儿,她把全部的心血和希望都投注到遗儿身上,以转移她对杨逍峰的思念。遗儿也不负所望,自幼聪明绝顶,常常举一反三,让她深感欣慰之余,不免为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引以为憾。
杨遗虽小小年纪却非常懂事。知道每次提起父亲都会让母亲伤感垂泪,所以他闭口不再提及一词,让如萱暗自心疼于他的早熟、贴心。
“夫人,饭菜都准备好了。小公子正等您用饭呢。”玉琼进房的声音打断了如萱的回忆。
如萱回神对玉琼笑道:“好,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玉琼接手替她收拾纸墨说道:“夫人,这些事我来干,你快去用饭吧。”
如萱停住了手,望着忙碌地收抬着桌面的玉琼,感慨地叹道:“玉琼,这些年多亏你了。否则我们母子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夫人,你又跟我客气起来了。我也是幸亏遇到你才能有缘悟道,否则今天我可能还是个花妖呢!说不定哪天大限一到,还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呢。”玉琼坦然一笑,不肯居功地谦让着。
“都是我托累了你,若是我与相公今生注定无缘厮守,岂不是也要累你一生?”如萱颇为自责地接口说道。
“快别这么说,夫人。”玉琼插言阻止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若是果真如你所言,说不定是我托累了你们呢,上天也许是觉得我修行不够,还有待磨炼,所以才迟迟不让我功德国满。这样论起来,我还得跟你说报歉呢!”
一席话说得如萱展颜而笑,“好了,算我说不过你,我们还是快点去吃饭吧,遗儿现在一定等急了。”
想象着杨遗等得焦急的小模样,如萱与玉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饭厅内,喷香的饭菜已摆放要当,两名灵秀的侍女站立在一旁。
杨遗身着白色锦袍,上绣着青翠秀竹。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目若朗星。整个人粉装玉琢,乍一看,就像是个玉娃娃一样。
“娘!琼姨!你们来了。”如萱和玉琼的身影刚闪过角门,就被他眼尖地发现,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迎接。
“乖,遗儿,快过来吃饭吧。”玉琼含笑拉起遗儿的手,将他拉到桌旁。
“琼姨,今天你坐在我身边好不好?”回到桌旁,杨遗仍不肯放手地央求道。
“遗儿乖,你不是一直自己坐在这儿吗?你乖乖坐在这里吃,琼姨帮你挟菜,好不好?”玉琼疼爱地劝说着。
“娘?”杨遗求救似地望向坐在一旁的如萱。
如萱忍不住轻笑着开口:“玉琼,你就破例一次坐在他身边吧。看遗儿和你感情这么好,倒比我这亲娘还亲。”
“夫人,你又在开玩笑了。”玉琼俏脸一红,不自在地解释道:“遗儿平时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感情比别人深一些也确属实情。但这怎么也无法与你们的母子之情相比呀!人常说‘母子连心’,当年你千辛万苦地生下他,生养大思,外人又怎能比拟呢?”
“你呀!”如萱禁不住摇头失笑。“明知道我在逗你,却总是一本正经地解释。”
“夫人,你……”玉琼嗔怪地叫着。
“娘、琼姨,可以开饭吗?”杨遗见到王琼的窘态,遂机灵地为她解围。
“遗儿饿了?那好,咱们开饭。”如萱了然地笑了笑,顺水推舟地宣布开饭。
“噢,开饭喽!”遗儿欢呼一声,在两人宠溺的微笑中向桌上的饭菜发起了攻势。
扬州逍遥楼
“哎,我说兄弟,你就不能开开金口,多说两句话能累死你呀?”楚珏不耐地摇动着折扇,冲着杨逍峰嚷道。
“这么多年难得你对嫂子一直旧情不忘。”龙啸风不由慨叹道。
“逍峰,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弟妹的音讯。也许当年是我们料错了,她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齐遨海眼见他的逐渐消沉,不由苦心地劝解。
轻轻地摇了摇头,杨逍峰抬眼望了望三人,目光落在了街上往来的人群中,半晌才沉声说道:“我不相信她会狠心地弃我而去。我有感觉,她一定还活着,等着我去找她,带着赎罪的心去找到她,请求她的原谅。成亲三个月,我只了解她温柔贤淑的表面,却不了解她还有刚烈决然的一面。所以老天让我失去了她。现在,我了解她了,了解她的内心,了解她的为难,了解她的无奈,了解了她全部的全部。她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杨逍峰说到这里语声立时一顿。他强抑下涌上心头的泪意,将杯中的苦酒一口饮尽。
“对了,杭州的二老近况如何?”齐遨海见状转开了话题。
“一直在由凌儿照顾。听说二老闻听萱儿的噩耗后,都大病了一场,多亏凌儿衣不解带地日夜守候才使二老转危为安。二老现已将她认作义女,本想陪送一份嫁妆让她风光出阁。但她却言道,只要寻不回如萱,她就永不言嫁,甘愿侍候二者终生。”杨逍峰将眼中的酸意溶入了酒液重新吞回腹内,才开口回答他的问话。
“弟妹宁为玉碎,堪称烈女。这位凌儿姑娘更是义薄云天,称得上世间第一奇女子。”齐遨海不由赞不绝口。
“你们说嫂子会不会再回娘家?”楚珏突发奇想地说道。
“我去过几次杭州,都没有找到她。柳府上下都声称没见过萱儿,看样子不像撒谎。”杨逍峰难掩颓丧地答道。
“会不会是我们寻找的方向不对。”齐遨海又提出新的见解,“这些年来我们撒开人网在扬杭二州周围寻找。除非她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早应有消息了。你们想想看,她有没有可能远遁他乡?”
“对呀!此话有理。”楚珏“唰”地一声合起折扇,抚掌而叹。
“逍峰,这六年来你理首于工作中,一味地用工作麻痹自己来减少思念她的痛苦,连个性也变得沉闷了。除非对找人有利,否则你从不参加应酬,甚至甚少出门。现在想来反倒失过于得。不但减少了探听弟妹消息的机会,而且有可能失之交臂。”齐遨海语重心长地进言。
一番话让杨逍峰心中又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你们说,我现在该怎么做?”他语气急切地问。
“重要的是你得改变这种深入简出的生活,多与外界接触。如果你常到外面走动,说不定那天会让你在街上撞到嫂子,也不是不可能的。”龙啸风也满含信心地加入了讨论。
“遨海,你的看法呢?”杨逍峰高兴得直呼起齐遨海的名字。
“我看这样吧,我们把手中的事情安排一下,帮逍峰一起寻找。经过这么多年,若是她还健在,一定有了落脚之处。我们只要详加探访,一定可以找到她的行踪。”齐遨海头脑精明地分析出当前状况,条理清晰地作出安排。
“老大就是老大,果然出语不凡。”楚珏诚心地赞言。
“还有一点,我们应该兵分四路开始寻找。沿途若发现线索,就派人送信通知大家。若无结果,三个月后我们仍在此聚齐。”龙啸风又细致地作了补充。
“那我们说动就动,先各自回家打点行装,三日后出发。”楚珏豪气干云地说道。
“那我在此就多谢各位了。”杨逍峰站起来深施一礼后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就约定三个月后在此相见。”齐遨海再次叮嘱道。
四人在此挥手告别,各自回家整理行装并安排一切事宜。三日后,四人如约踏上寻访如萱的漫漫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