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花千骨番外之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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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师父,再抱我一次

三天之后,笙萧默配出了解药。

花千骨静静的躺在床上,白子画将解药用法力催化,直接融入了花千骨体内。

“药效什么时候会发挥?”虽然是在问笙萧默,白子画的视线却没有任何移动,只是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花千骨。

这三天,他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三天前从贪婪殿回来不久,花千骨体内噬心的毒就发做了。百虫噬心的疼痛,及时是深陷在昏迷中,花千骨也被无休止的心痛折磨的咬破嘴唇。

这一刻,白子画再顾不得其他,他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坐了三天,每隔三个时辰便将仙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她体内,借此减少噬心毒发的次数和疼痛的程度。

他知道,他们虽是师徒,但始终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还知道了自己对她并非单纯的牵绊。无论以何种身份,他都不该如此无所避忌的守着她,然而,看着花千骨痛苦和不安的神情,白子画自知,此时就算是架上一百八十匹大马,也不可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笙萧默只能感慨,何曾见过师兄如此的表情,千年不变的冰块脸,想来也只有遇上花千骨的事,才能见到一丝不一样的神情吧。而此刻师兄眼里,除了这朵小花,怕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应该会立即见效,但真正醒来可能并非一时半刻,怎么着都要等明日了。”

白子画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半晌,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师兄,笙萧默无奈的摇摇头,师兄还真是无情。

解药好歹是我配的,师兄不但半个谢字没有,竟然连多余的招呼都懒得跟我打。不行,好歹我得讹点什么。

对了,前些年师兄好像得了一株蓝尾鸳,据说这个花的汁液只一滴便可以使得肌肤再生。千骨的解药费了我这么多宝贵药材,跟师兄要了这株小花,应该不过分吧。

笙萧默在心里盘算这,正打算开口,床榻上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微微醒来。

“小骨,小骨,你醒了?”白子画一怔,神情总算出现一丝龟裂,笙萧默明显感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我……我……”花千骨缓缓的睁开了眼,眼前的身影和景象模糊不清,“你?你是……”

“小骨,是师父,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子画紧张的示意笙萧默赶紧检查。

“师父?”花千骨眼神依旧涣散,她吃力的伸出手,下一刻,眼泪便毫无征兆的滑下。

师父,师父,真的是你吗?你终于来了,你还要小骨对吗?

不,这不是师父,这只是幻觉,或者。她做梦了。

又做梦了,对,就是梦。

可是,梦也很好,这样,至少在梦里我可以见到你,可以无所顾忌的看着你。

好想你,你知道吗?

花千骨挣扎的想坐起,她想近点,再近点看看他,哪怕只一眼,也够了。

白子画不知道此刻的花千骨心里思绪万千,惊涛骇浪般。沉静在她醒来的喜悦里,见她似乎是想起身的样子,连忙俯身想扶她坐起。

而花千骨坐起的那一刻,却飞蛾扑火般投入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身体不留一丝缝隙,几乎是想把自己融入到他的身体里般。然后便不敢再动了,因为她怕一旦动了梦就会醒来,然后,师父就又会离开了。

白子画一怔,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花千骨的泪已经晕湿了他的领口,“师父,不要走,不要不要小骨。”终于说出来了,因为眼泪成串滚落,此时的嗓子早已哽咽的发不出声音。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小骨,白子画终于无法抑制的箍紧了她,“我不走,你在这,我能去哪儿?”炙热呼吸扑在她耳畔,下巴抵着她头,薄唇抿起,手臂越收越紧,他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是啊,你在这,我能去哪儿?

笙萧默注视着相拥的两人,心里同样一片悲苦无奈,师兄,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我多么希望你不是长留掌门,不是长留上仙,哪怕是山野农夫也好,只是墨冰,不被身份和责任牵绊永生的墨冰。

太过真实的怀抱,腰间背上缠着白子画有力的手臂,花千骨恍恍惚惚中失神……

这真的是梦吗?那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到让她忍不住去怀疑。

然而下一刻,心口的疼痛竟再次袭来,不同任何一次的,似乎是有什么要冲破心脏一般。

花千骨的意识渐渐模糊……

“师父……”

她努力的维持着现在的姿势,环住他背,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原来,这果真还是梦,然而,梦醒了,师父便又会离开了。

视线越发昏暗,周围的白色幔帐在她眼中化作点点繁星。花千骨用力的抓住白子画背上的衣物,手指关节绷的发白。她拼命撑着,希望能抓住这仅存的一刻,却仍是抵不过,昏沉的瘫软在他怀里。

背后环抱着他的力量骤然消失,白子画心猛地揪起,连忙松开她,花千骨重新陷入了昏迷。

前所为有的恐惧瞬间袭来,“小骨”白子画的心猛然提起。。

听到白子画呼声的笙萧默连忙过来诊脉。

随即,笙萧默呼出一口气,好在虚惊一场,“解药的关系,噬心的度被逼出,导致千骨心房剧痛,等药效散去,噬心毒性便也散去,之后千骨就会醒了。”

经过了了一个寂静的漫长的夜晚,窗外庭院里,栀子花开了,冷清的院子里幽香在不知不觉中泛滥…… ;肆意生长的草木在清晨的吐出新芽,收紧了蕾苞的花儿们,在此时开始怒放。

花千骨双目紧闭,近似透明般的脸庞上因为解药的药力而发烫。白子画已在旁守侯了一夜。

看着床榻上的人艰难的皱紧眉,平日波澜不惊的眼中此时涌过的不安击碎了所有。

一副总是淡然冰冷的面孔,总是淡然的应对。

从什么时候起厌倦了这份淡然冰冷?从什么时候起云彩开始流转?又是从什么时候起阳光有了照明以外的意义?

分不清是痛惜还是自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骨,师父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没有她的笑语和宫铃声的绝情殿,似乎有道寂寞呜咽着划过天际……

轻轻的用湿巾覆着她发烫的额头,再把湿巾递给守在一旁的糖宝,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昏睡着的人。

接过湿巾,糖宝麻利的在冰水中蕴凉,又把湿巾递还给白子画。

看着白子画仔细的把湿巾覆在躺着的花千骨的头上,糖宝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原本,她好恨白子画,她不明白,为什么骨头用整个生命在爱的这个男人可以狠心的亲手刺了她一百零一剑。直到落十一告诉她,尊上为千骨独自抗下了六十四根消魂钉,断念剑虽然刺的千骨千疮百孔,却是将千骨保全的唯一办法,否则,消魂钉下,千骨必然魂飞魄散。

骨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尊上没有负你,只是,他却只能让你看到他负了你!

恍然间,被褥似乎翻动了一下,轻轻的几声呓语,“师父,师父……”。花千骨缓缓的睁开眼睛,微微蒙着一层雾气的眸子对上了白子画凝重的双眸。

四目相望,有道不尽的相思绵长,有诉不完的愁肠难忘……百转千绪直化作静谧无声,凝结了空气,静止了动作……

然而……

“弟子拜见尊上!”花千骨侧头行礼,恭敬有加的声线打破了一室柔情。

白子画一震,她竟然喊自己“尊上”?心蓦然沉了下去,就仿佛从美不胜收的天堂被狠狠打了下来,向着暗无边际的深渊急速地坠落。眼前的人神色淡然,六个字,敬畏有之,生疏有之。

“骨头,你,你是不是还没清醒呀,‘尊上’是我们喊的,你怎么?……”糖宝不安的看了一眼沉默的白子画,难以理解的看着醒来的花千骨,眼神清澈,明明完全清醒了呀。

“糖宝,当日仙剑大会,我对霓漫天动了杀机,按照长留门规,残害同门,本应处死。尊上慈悲,只是将我逐出师门。从那时起,我便只是长留的普通弟子。”花千骨看着糖宝,一字一句,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般,平淡的语气中不见任何波澜。

白子画手上忽然没了力气,空气仿佛凝固,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从那时起,你便只是长留的普通弟子?!从那时起,你便和我白子画再无瓜葛?!

一时间的惊骇令白子画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也无法给出半点反应。

那你又为何为了我偷盗神器,为何诛仙株上,唯一所求,便是求我不将你逐出师门?

他就这样目无表情地沉默着,眼睛直直盯着床榻上平静的那人,一瞬不瞬。

“骨头,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尊上他带你回绝情殿,你就还是尊上的徒弟,还是长留的掌门首徒,怎么会只是长留的普通弟子呀?”看着一脸平静的花千骨,糖宝突然害怕了,骨头这样,是不是人家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呀?

糖宝暗暗在心里对着白子画呐喊,尊上,说话呀,你为什么总是沉默不语?你为什么都不解释给骨头听?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着而不肯流露出哪怕一点真实的情感?

花千骨强迫自己迎上白子画的目光,在这平静对视的几秒里,眼神传达出的,是暗潮翻涌的无奈,是无止无尽的忧伤。

然而,下一瞬间,花千骨却随即淡然,“花千骨闯下大祸,累及师门,是长留的罪人。如此罪孽之人,怎可当得起首徒之名?况且我修为俱散,别说日后为师门添光,即使是普通修行恐怕都难于常人。”锦被下,花千骨紧紧握拳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尊上,您不必再忧心,花千骨会放下一切不该有的执念,禁足绝情殿,静思己过。”终于,她听到了一个声响,是自己心碎的声音。原来,心碎也是有声音的。

白子画的眼中闪过流星般不易觉察的悸动,这样的结局……

坐在那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刚才听到了什么,莫若说,他不愿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只是感到整个人像空落落的什么所在,没有一丝实质东西可以填充进去。

小骨,口口声声呼我尊上,你不要师父了吗?我亲手刺的一百零一剑,你终究是恨了我吧?

他的心也空了,忽然很想伸手抚住自己胸口,然而,那悲痛还没暴发之际已经被不着痕迹的遏制。

白子画,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现在事事如你所愿,你为什么要心痛?

白子画拼命压抑好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出卖自己,“知错能改,未为晚矣。” 一如既往的淡漠,不带一丝勉强;一如既往的清澈嗓音,却低沉到不行。

花千骨静静的躺着,不再开口,感觉灰蒙蒙的冰冷的味道顺着喉咙直透到心里去,心那块地方也就变得同样灰蒙蒙,冰冷的难受。

白子画也未再说话,重新开口时,语气平淡更甚,“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看着白子画离去的身影,花千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原谅小骨……和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划清关系,您依旧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长留上仙,我永远都会是您脚下的小石头。

泪水无声息的悄然滑落……

有形的东西会凋零,可思念不会。

而有一种思念,叫沉默。

我们之间,我的内心深处那一份感情,从此不会再提起。

静静的想,孤独的念……

露风石上,白子画独自站着,静静的俯视着整个长留仙山。清晨的冷风裹着露水扑打到脸上,像细小的刺。他却一动不动,慢慢的,眼睛被迷住了,就闭上双目。

终于,如自己所愿的,她恨了他!她再不愿喊师父!

终于感觉到,以后,甚至是以后的以后,自己又要与寂寞为邻。或许,我本就该属于寂寞。

冥冥中的定数。

我们却背离了冥冥中的所有。

白子画淡漠的站着,思绪万千,拼命想要甩掉她的影子。

可待停下来才发觉,充满每个思绪的,都是她。

任何事情,终会有一个结局:或好或坏,或喜或悲。可为何单单,此刻,只有我们变得没有结局?

我们在一起?

没有,你我师父名分已定,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在一起。

我们分离了?

没有,我的心始终伴随着你,再也无法收回。

还是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然而,所有种种,不能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