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武大陆国。魔皇宫,御书房。
夜色漆黑,无星无月。秋日的寒气,自半开的雕花细格红木窗渗入,使得宽敞的御书房很是清冷。魔武国地处荒凉的不毛原野,气候恶劣,虽值中秋,圣元帝国犹花团锦簇,树木翠绿,一片生机昂扬,而魔武大陆国已然严寒逼人,俨然初冬了。
一颗颗龙睛大小、嵌镶在屋梁、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照的房内明若白昼。书案之后,坐着一仪态高贵的宫装少女,正在聚精会神的批阅着案牍上尺许厚的奏章与文本。
侍立旁边的宫女,轻轻的将窗户掩上,又取来一件紫驼绒金丝披肩,轻轻披在宫装少女肩上。
那宫装少女回过神来,道:“几时了?”
“天刚刚黑下来,公主,您自下午茶一直到现在,整整的批了四个时点了。”宫女轻声道,“是不是应该歇一歇了?
那宫装少女,自然是当今魔武大陆国魔皇的宝贝女儿菁鸾公主,闻言她摇摇头道:“这些奏章,都是急待处理的,父皇精力不佳,处理不来,我要多帮帮他。”自从她游历魔武国回来,领魔皇的旨意,开始着手帮助魔皇批阅文本与奏章,处理国家政务,每天都要很晚才睡。
菁鸾道:“来人。”书房门被推开,一名年青的侍卫,恭谨的站立门外。
菁鸾一见陌生的面孔,不由一怔:“羽琏侍卫长呢?他那儿去了?”
“侍卫长大人请了三个月的假期,获陛下批准,已经离开有些日子了。”侍卫恭敬的道。
“请假?怪不得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菁鸾仔细一想,果真很久没有见到羽琏了,只是自己政务繁忙,并没有太过的在意而已,望了这名侍卫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何职位?”
那名侍卫见公主问话,郑重的行了一个骑士礼节,道:“小人冷河,现任公主殿下的副侍卫长之职,愿为殿下效劳。”
“冷河?哦,你是宰相大人的儿子吧?”菁鸾一怔,随即道。
“公主英明,臣父正是冷裕公爵,一向是深为臣下为荣的。”冷河躬身道。
菁鸾的兴趣倒是被他勾起来了,暂且放下手头的文本,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着步,轻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躯,微笑道:“你很是自信啊,我的侍卫长。我还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哥哥,叫冷川什么的,在五万人建制的劲风军团做副军团长,对吧?”
“殿下好强的记忆力,下属钦佩。”冷河微微躬身,继续不亢不卑的道。
“你什么时候做我的侍卫的?是接替羽琏侍卫长的吧,以前我可是没有见过你的。”菁鸾笑吟吟的望着他道。
冷河微一抬头,望及她如繁星般璀璨的笑容,不由心一跳,忙垂下头,回答道:“是,能够为公主殿下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荣幸?”菁鸾微微讥诮的道:“似乎能够为大殿下与二殿下效劳,那才是天大的荣幸吧?我算得什么?朝中大臣,很多不就是视能够与两位殿下眉来眼去而为无上的荣幸吗?”
“鼠目寸光的无能之辈,终究会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的。跳梁小丑,公主不必在意。泥鳅再怎么翻腾,也是翻不起多大波浪的。”冷河坚定的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人、臣父,及冷氏家族,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菁鸾一愣,面色陡然一变,随即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很聪明啊,冷河侍卫长!这些是谁教你的,难道你就不怕你的过份言论,给你、以及你的家族,带来无尽的灾难?”
“公主英明,小人认为您完全能够辨别出忠诚与愚蠢之分的,也是完全能够分辨出,小人的话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的效忠誓言。”冷河毫不为意,毫无退缩,身子挺直,琅琅的道。
“很好,我记得你的爵位是男爵吧?未来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去做吧。”菁鸾又深深望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现在,你去给我传政务大臣前来。”
冷河又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步伐轻盈的走出了书房,前去传令。菁鸾一直望着他消失,微微而笑,对自己的侍女,道:“小瑞,你看这名少年如何?这可是个人物啊。”
那名小瑞的侍女,一脸的困惑,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幸好公主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随即又走到案牍前坐了下来,不一刻又忘记了一切。
不一会,须发花白、脸色却是红润十足的魔武国政务大臣,快步走入书房内,躬身道:“见过公主殿下。”魔武国政务大臣琚莱,身材高大,体魄健壮,虽然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毫无老态。
菁鸾闻言起身道:“不必多礼。本宫受父皇旨意,协助他老人家处理国事,但原本我不过是一名小姑娘,对政务几乎一窍不通,有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如果有过份的地方,还望大人多加担待。现在天色已经不早,这时候还要传大人前来,很是过意不去。”
琚莱大人忙恭谨逊谢,道:“能够为殿下效劳,是老臣的荣幸,这也是殿下觉得老臣还有一点用处,没有完全老迈的不堪重任了。”对于菁鸾的英明与手段,他近来可是知之甚详,大为领教,知道她完全不是她所说的无能样子,而是精熟政道,丝毫政务上的苟且,都休想要瞒的过她,已经有数名大臣,因为轻视于她,我行我素,从而栽了大跟头。
“请大人来,主要是商讨一下关于两位皇兄出征的后勤补给事项。”菁鸾仔细望了政务大臣一眼道,对于这名魔皇使用了几十年、在朝中势力异常牢固的政务大臣,她也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琚莱大人稍稍的放下心来,胸有成竹的道:“关于两位殿下的后勤补给,有掌管军务补给的各位司长官负责,今日已经将文案送报老臣,老臣审查后,并无差错,因此送报了给殿下。”对于自己的老主人,魔武国的魔皇的心思,琚莱是越来越摸不透了,按理说此次出征,魔皇的用意很明显是在选拔皇储。而未来的魔皇,必然也不出两位殿下之中。但这个时候,老皇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却又意外的将公主给提拔为“政务总理”,将朝中的政务尽悉委之,他不过最后审核与批阅一下。
“莫非真的是像外界传言那样,皇上不过是年事已高,想着清闲一下,因此让自己的爱女为自己分忧解劳?而公主担任两位哥哥殿下的后勤总务负责人,当然也是不会陷害自己兄长的,――万一换了别人,贪污军饷不说,只要在粮草上稍稍动一动手脚,或者一个延误,军粮迟到上个十天半月,两位殿下就非得军心大乱,不战而溃不可。皇上的这招安排,看来也是大有用意、用心良苦,一心要两位殿下建功立业了。”自觉着重新摸到了魔皇脉搏的琚莱大人,满怀高兴的想,对以后行动的方针,也有了大体的方向。
“大人审查一遍,认为没有差错,可为什么本宫自其中,又发现了两处漏洞?负责军饷的历远伯爵,其中有三处帐务,根本对不起账来,而经过我的调查,恐怕是被他、以及他的下属给贪污掉了,数目可是高达二百万金币之巨。”菁鸾冷冷望着政务大臣,毫不表情的道,一句话打破了政务大臣的算盘。
琚莱顿时额头满是汗水,却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其实历届军队的后勤军需官,无论是掌管军饷的、还是负责粮草的,都干净不了,那可是有数的有油水可捞的肥缺,任谁也都是要贪上一些的,所差别的只是在多与少上而已,而这也几乎是人人都心照不宣之事。对于历远的贪污,琚莱是知之甚详,而且也收了三十万金币的好处,――因为历远伯爵,正是他大力举荐的,历远感恩戴德,故送上了三十万金币的好处用以回报。而今菁鸾抓着这个大做文章,明显是不通政务,不熟人情,可他又无从辩解。
“大人怎么不说话?我记得,历远伯爵,好像还是大人举荐的吧?当时我曾问,他的手脚可干净,如有贪污之事,可是律法无情。记得当时大人可是大打保票的啊。”菁鸾继续道。
“扑通。”琚莱大人再也站不住,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老臣举荐人不明,还望殿下治罪。老臣这就去……”
菁鸾摆了摆手,道:“你被他所蒙蔽,虽有错,但不致罪。你应该知道,我们魔武国土地贫瘠,资源匮乏,民众贫穷,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这二百万金币,却是要多少民众,省吃俭用多长时间,才能够凑足?如果施用在改善我们子民的生活上,又能够做成多少事情?”菁鸾无比痛心的叹息道,“而今的官员,又有多少真正为国事操劳?大多只知道谋求私利,鱼肉子民,变质腐败的实在是太严重。”
琚莱大人面色赤红,一句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跪在地上。
“况且,此次两位皇兄出征,粮草、军饷、后勤补给,是最为重要,动辄可是有全军大乱之忧,如果前方军士因为军饷被克扣,从而哗变,那可不是你、或者是历远伯爵,所能够承担起的后果。当然,我也知道军需官、特别是军饷官,是一个肥缺,任谁也是干净不了;但大人最好是警告他一下,让他适可而止,不要太过份。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自今而后,在我的任职内,却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菁鸾居高临下,望着跪在脚下的琚莱大人,淡淡的道。
琚莱脊背汗出如浆,强自镇定,沉声道:“是,老臣一定警告与他,在此也替他谢过殿下的饶恕之恩。”
“至于另一处漏洞,我想问,父皇明明有严令,除了分拨给两位皇兄的兵力,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借兵给两位殿下,――这道严令,大人应该是清楚的吧?”菁鸾收拢忧虑的思绪,冷淡的道。
“清、清楚。”琚莱硬着头皮道。
“那么为什么金星军团的军团长芜腻,无视严旨,私自拨下属军队一万,给大王子殿下?而这件事情,大人依旧是不知情、没有审查出吗?”菁鸾依旧语调平淡的道。
“老、老臣昏聩!这件事情,老臣是、是知情的,只是为了能够使得大殿下早日取得胜利,早奏凯歌,因此对于芜腻的动作,老臣知而佯装未知,还望殿下重重治罪。”琚莱叩头道。
“你是不是在想,大殿下也许就是未来的魔皇,我这时先讨好他,到时就可以有拥立之功、从而保住我的荣华职位?”菁鸾平淡的语气中,含有无比的尖刻。
“老臣、老臣……”天气如此寒冷,琚莱额头的汗水,却一滴一滴落在跪着的猩红厚实的地毯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有这些小算盘,也是人之常情,不值得深究。但我要说的是,现今皇帝陛下春秋正盛,还不到朝三暮四、怀有二心的时候,还望政务大人万万记住,好好的警惕自处。而你几十年来勤劳王事,未曾疏忽,对魔武国有大功,我也是不忍加罚,只是希望你千万不要年老了,却在皇储事上晚节不保,辜负了父皇对你的期望。至于芜腻军团长,明知却故意触犯父皇的严令,不处罚说不过去,就由你来拟定一个处罚方案,呈上来我看。”菁鸾道。
“老臣遵殿下谕旨。”琚莱感激而又惭愧,一声也不敢异议,恭声道。
“我年纪轻,又是初次掌习政事,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的,还望大人等不吝指教。但如果有敢心怀叵测、欺君罔上之事发生,我也决不手软,律法可是煌煌在陈,并无人情可讲。”菁鸾淡淡的声音,似乎比窗外寒冷的天气还冷,随即道:“好了,天色已经晚了,你就下去吧。”
琚莱退出房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想着公主那双似乎洞悉了一切阴暗的明亮眸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喃喃的在心下道:看来舒适的日子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