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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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熔神冶

道胸道:“方才那人所使系猿功门轻功,此刻贸闯墙阵,多半受困。这石墙看似杂乱,实则依南离、北坎、西兑、东震、东南巽、西南坤、东北艮、西北乾的八卦方位布置设定,道路既多,变化复繁难测,若值晨暮江雾起时,更加扑朔莫辨。”

何跛道:“师父果然识得精要。”言罢袖中取出一支响箭迎空放出,道:“且稍待。”

少顷见两名厮仆从石墙后面走出,一人道:“何校尉请!庄主已在堂上静候多时。”见到其余诸人,也不多问。

众人随两名厮仆一路绕墙而行,起初尚记得转向方位,及至过了几个转角,东西南北已然分辨不清,再行下去,又觉转向往回走去。如此反复二三十个圈子,抬头瞧时见一座大门,两侧墙壁也是与墙阵一般模样。

两名厮仆在门前七八丈处一块石板恭恭敬敬的站定,众人当即随着停步,少顷大门打开,一队厮仆两边开列,齐声道:“恭迎贵客入庄!”

众人见得阵势,不禁暗自喟叹。

随着两名厮仆穿过廊径来至正堂,见一个青袍盘领衣的中年汉子走出来,道:“众位临庄,有失远迎!”

何跛笑道:“宁大哥不怪我带来的人多么?”

众人从何跛话语中已知此人便是苦梅山庄庄主宁远道,待其走近前来仔细瞧时,但见他凤眼美髯、仪容堂堂,更添潇洒蔚然之气。

何跛又道:“怎的今日不见嫂夫人?”

宁远道答:“先迎众位客人入堂,余事慢慢询叙。”

何跛道声“好”,将众人一一介绍,随了宁远道正堂落座。

宁远道道:“前日何三弟言入牢狱救人,我道又是不务正事的闲散杂人,不料竟是冤屈入狱的同知千金与江湖义士。朵儿不花姑娘与列位但凭庄上安心居住,有不周处尽管直言不妨。”

众人道:“冒昧入庄,多有搅扰!”却忖:他身居梅庄,如何得知我等情形?

宁远道瞧出众人心事,道:“梅庄有信鸽传讯,列位情形我从何三弟处早已知晓。”

道胸道:“宁庄主足不出庄知庄外万事,叫我辈望尘莫及。听闻宁庄主师承桃花岛主黄药师所学,奇门阵法得其精奥,庄北‘颠转大阵’号称江南第一阵,倘得幸恽一观,更了贫僧之愿。”

宁远道拱手道:“师父过奖!鄙人蒙幸际遇程祖师及家师提点,得黄岛主奇门之学十中未及一二,山庄冥思苦想修筑此阵,可谓沥血呕心。‘江南第一阵’之称,绝不敢当!”

道胸道:“宁庄主过谦了。此阵之妙,我在九华山时时常听师兄论及。”

宁远道双眉一振,道:“贵师兄是哪一位?”

道胸道:“师兄道衍,与我皆是九华山由道入释的缁林散僧,不入名家尊耳。”

宁远道显是未听其名号,却道:“贵师兄既知此阵奥妙,鄙人倒是极有兴致请教。”

道胸道:“‘颠转大阵’,取黄岛主桃花岛中阴阳互换、乾坤倒置的诀要,以“履”位禁人、“噬嗑”之位活人,以“坤”位得主、“乾”位佐承,“颐”位为恭俭、“小过”位为养和,“复”位建侯行师、“豫”位有利攸往……所谓‘八卦布列曜,运移不失中,元精妙难睹,推度效符证。居则观其象,准拟其形容,立表以为范,占候定吉凶。’”

宁远道拍掌道:“说得好!”

何跛笑道:“宁大哥邀了‘川南四少’与江西、湖广的诸位豪杰,不是这两日便来庄上么?”

宁远道道:“会理巴崇彦、宁南宓友歆、雷波赫良臣、盐源东韫济四位少年英豪已至庄上两日。”呼唤一名厮仆取了一个木匣出来,道:“这是四位专程从川南‘硫薰居’带来的‘孢箣竹黄’,是治肺脏内伤的灵药。”

何跛上前捧住瞧了许久,怔怔道:“若是当年得此,辛骀、赵玺玉两位兄弟也不会因身中‘霸王肘’不治而亡了。”

宁远道道:“旧事莫提,人死不能复生。三弟且来,我引你与四位少侠一见!”

又向众人道:“列位若是劳顿,不妨厢房休息;若想结识四少的,即随我来!”

张无忌忖:“孢箣竹黄”是蜀南竹海的治伤灵药,胡先生在医书中称其为“百金黄”,却不知“川南四少”是何等人物,“硫薰居”又是何处。他闻及四人既是少年,自然不会与他相识,跟得几人一同随宁远道行向庄后。朵儿都花则一人去了右首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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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山“剑谷”,传为春秋干将、莫邪二人铸剑之处。其山云雾缭绕、清凉幽静。“剑谷”所在之处本是山峰对峙的高崖,涧中一条飞瀑,悬垂如练,当真是天地为炉而造化为工的绝佳冶剑之地。

至“剑谷”必经绵延百十里的竹林,林中阴潮湿冷,尤适毒蛇生存,是以危险遍地,乡人莫自敢近。然剑谷南面向阳,谷中蕴有石炭雄黄矿藏,为虫蛇晦避,遂更加独成一隅,宛然世外境地。

佟广佑原为徽州一名铁匠,元末随了当地富户租赁地人之山,得矿烹炼,后随明教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学得铸剑之法,极具悟性,炼精钢宝剑,常不过数月,且所成之剑多是精极之品,是以得了“大熔神冶”之号。

他于剑谷之中筑灶起炉,誓以毕生之力锻造绝世神剑,专心于此,便与外界极少来往,只是江湖中但凡豪杰侠客,无不以平生得一柄绝世神剑为愿,故而我不求童蒙而童蒙求我,众人宁可千里迢迢奔赴剑谷遭其冷言冷语相对,也仍怀一念能得一柄旷世宝剑。其时湖北大冶产铁尤盛,湖广课铁占全国三分有一,炼剑铸剑者不胜其数,只是这铸剑之法看似小道,学问之深实不逊任何奥妙技艺,铸融淬炼,全在火候,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古之名剑,自陶景弘之前者《古今刀剑录》多有详述。陶公云:夫刀剑之由出,已久矣。前王后帝,莫不铸之,但以小事记注者,不甚详录,遂使精奇挺异,空成湮没,慨然有想,遂为记云。《古今刀剑录》详记自夏启而来历代有名刀剑,可谓一览前世的结括之作,只是所记刀剑专属帝王,少了江湖之人熟知的神剑传奇。佟广佑于洪武七年在“青石祠”品剑,历列天下名剑可悉数道来者,共述剑四十六柄,其评述话语被好剑者奉为圭臬,自此凡品剑鉴剑之士必以佟广佑述语作比较论断优劣。如黄帝之上古神剑“轩辕”,殷太甲之剑“定光”,周昭王之“镇岳尚方”,汉高祖之“赤霄”、汉光武之“秀霸”皆是合道通灵的旷世之剑,其情其性,宛然若人;所谓“人品有高下,而剑品亦有高下”,故古之名剑或出自名匠之手,或归于明主之手,唯剑品、人品相合之际,方得交相辉映而相得益彰。

剑谷于峰峦间高悬,临崖而峙。谷中十余座深一丈二尺的炼炉,高高矗立、火焰腾空,每炉前看者、上矿者、取钩沙者、炼生者不下百人,番换往来,各司其职。但见佟广佑定睛瞧着两座火光正旺的炼炉,眼见前辟数丈销融出铁的甬道方塘内铁水流淌,一人手执柳木棍急速搅拌,一人则向铁水中扬撒污潮泥,原来是炒制熟铁之用。佟广佑却不生旁骛,径自上前于方塘中将熟铁斩划成方块,拿铁钳钳住便上了砧板锤锻。一块方铁打击之下火星四溅、平软之后折叠反复,再加以生铁熟铁千锤百炼始得成钢。

旁边另有两人,正赤膊拎了一缸铁水,往模子里浇注。

忽然听得远处一人道:“山下又有人来!”

佟广佑回望一眼,却不稍停。一条铁胚直锻到绵软柔韧宛如面泥,却持铁钳夹了,抛入炭火中继续烧热。

远远望去,见一袭锦衣人手执拄杖穿毒蛇盘踞的竹林一路行来,众人身上各有一个香囊,腰悬绣春短刀,高靴鸾带,衣着华贵之极。

佟广佑瞧得一眼,漠然道:“鹰犬之辈,自然是无事不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道:“当家的,我去将他们打发走!”

佟广佑手掌一摆道:“不必!”随手取了一柄刚刚铸就尚未开刃的长剑,迎上前去,道:“诸位所来为何?”

为首之人谦敬抱拳道:“久慕佟师父威名,特来拜会!”

佟广佑道:“区区铁匠,怎敢劳当拱卫司官驾临相谒。有何来意,不妨开窗直言。”

那人道:“佟师父快人快语,下官聆受。今遇见一奇事,烦劳师父指点。”

佟广佑摆手道:“指点不敢!但凡能知,自不会卖关子欺弄。”

那人上前,道:“人多耳杂,佟师父可否寻个清净去处?”

佟广佑道:“山谷之中炉多人众,哪里有什么去处。你要说便说,不说便请山下而去,铁匠只懂铸剑,余事更无暇以顾。”

那人面色微变,却终究还是开口道:“敢问师父‘冤魂’一剑是何来历?”

佟广佑亦自一惊,道:“你所来是为此剑?”

那人答:“正是!烦师父相告。”

佟广佑凝神片刻,将手中长剑就地一戳,道:“你随我来,只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