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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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天目瓷碗

裴定云纳罕不已,往帛文前后瞧去,隐约辨明卷首篆体五字写的是《存神炼气铭》,卷末落款处行书写有“违药王不书于书之训,录以传世”数字,暗自忖道:铭文如此玄奥,却要何等修为方得以成?

忽闻窗外一阵喊声,瞧见鬼仙众弟子均已回来。众人围住韩久成、马雨馨抬着的一个竹篓,一边端看,一边议论。

石头道:“这蛇生得好生古怪。”

蓝熠珀道:“这蛇毒性厉害,务当小心!”

赵元逖道:“群蛇能听人策使,由暗河游至河道,术法当真诡谲。咱们于河道下游岸旁引燃雄黄,防止再有‘裂须水蛇’入谷!”

众人应了,收拾物事向河道下游而去。

裴定云忖道:鬼仙医法这般神妙,我置身于此,却不趁此机会习研医术,可当真徒负机缘!记起与众弟子们一同采摘炮制的药草,拿一本《神农本经》(即《神农本草经》),细细研读开去。

不知觉间天已暮色,《神农本经》读过大半。

赵元逖忽然推门进来道:“裴兄弟来,吃饭了!”

他恋恋不舍合了书卷出来,纵在吃饭之际,竟是恍若神驰,脑中全是药草的基原考证、特征功效,想起不明之处,席间忍不住向赵元逖询问。

赵元逖答了他几个问题,忽然笑道:“裴兄弟求教专注,悟性甚高,师父倘在,定要录你为徒!”

众人大笑,石头也忍不住稚声稚气大肆讲解。

如此连续数日,众鬼仙弟子忙于筹备,他却只在书房翻看各种医籍。

这日见到天箓鬼仙一道灸药药方载道:艾叶一钱五分,硫黄、乳香、没药、麝香、皂角、枳壳、川芎、桂枝、杜仲、全蝎、白芷、细辛、松香、雄黄、独活、穿山甲各五分。再向后看,写道:熟艾性热,能通十二经,走三阴,以之灸火,能除百病。硫黄之性纯阳,能援阳气暴脱、命欲垂危。没药、乳香通行十二经络。麝香、皂角宣开上下窍关。枳壳破一切气滞,川芎行一切血凝。桂枝调卫和营,杜仲舒筋壮骨。定厥阴之风,全蝎有力。化痈疡之毒,白芷多功。细辛通窍散寒,松香祛风止痛,雄黄杀百毒,独活搜伏风。更以穿山甲通行经络,直达病所。”心头一阵惊喜,忖道:《神农本经》只载硫黄外用杀虫止痒,内服壮阳通便,但其本身有毒,务须审慎,不想作为灸药,居然尚有救命垂危之效用?!其于麝香、皂角、枳壳、川芎、桂枝、杜仲、全蝎、白芷、细辛、松香、雄黄、独活、穿山甲之评述,可谓一语中的,绝无赘言。心中对天箓鬼仙医术更加倾慕。

再翻一页侧旁,却是丹笔随手写就的几句。其文道: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裴定云一怔,忖:这是《孙子兵法》“作战第二”之原文,何以鬼仙写下此句?后页侧旁却又写道: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十万之师在野,流离于道路何止百万?杀气感害、旱疫相乘,灾沴之深莫甚于此。

心底不住赞道:鬼仙虽隐此谷,系念苍生不啻朝堂,这般胸襟情怀,更加回春医术,当真是我中原万民福分!

再向后翻阅,书卷侧旁有感而发的丹笔字句层出不绝。裴定云越翻越是心潮澎湃。他随袁相士入谷之际,只道天箓鬼仙是位脾性古怪、离群索居的奇杰异士,却不想其忧国忧民之心,绝不在范文正、岳|武穆之下!想这书卷字迹只是其随手写就,他誓救含灵之苦的意念已是遍布字里行间,更何况他听闻北元欲以“三尸脑神丹”危害北疆守军,不远万里只身奔赴蓟州、大同?

卷册最后一页全是丹笔挥就,字文清晰写道:

所谓士者,虽不能尽道术,必有所由焉;虽不能尽善尽美,必有所处焉。是故知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知;行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由;言不务多,而务审其所谓;知既知之,行既由之,言既顺之,若夫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

所谓君子者,躬行忠信,其心不买;仁义在己,而不害不志;闻志广博,而色不伐;思虑明达,而辞不争;君子犹然如将可及也,而不可及也。

所谓贤人者,好恶与民同情,取舍与民同统;行中矩绳,而不伤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害于其身;躬为匹夫而愿富贵,为诸侯而无财。

所谓圣人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能测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而凝成万物者也。情性也者,所以理然、不然、取、舍者也。故其事大,配乎天地,参乎日月,杂于云蜺,总要万物,穆穆纯纯,其莫之能循;若天之司,莫之能职;百姓淡然,不知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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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璩一路赶至应天魏国公府,府前侍卫拦阻不许其入。

她从府后越墙而上,四下里寻得焦急,正踌躇间,忽见后院花园中一名白衣男子亭中小酌,身后站立两名锦衣侍卫。

杨璩纵身落地,白衣男子与两名侍卫吃得一惊,两侍卫拔刀上前喝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国公府邸!”

杨璩却不理会,只朝亭中看了一眼,果然正是徐允恭。言道:“民女见过少国公!我乃杨伴龙之妹,赴此有急事相求!”

徐允恭起身道:“你二人暂且退下。”二人神情疑惑,收刀行礼转身离去。

徐允恭道:“既是本公旧友之妹,有事但凭讲来。”

杨璩道:“情急失礼,望少国公见谅!强闯府邸实非有意。”

徐允恭道:“缘何不持本公当年所赠佩玉前来?府中守卫见佩玉便不会为难于你。”

杨璩道:“少国公所赠佩玉,只在姐姐手中,现下姐姐被潭王囚困,民女入府是为此事!”

徐允恭一惊,道:“令姐被潭王囚困?!”

杨璩将朱梓囚困杨伴龙的前因后果约略说了,徐允恭更加惊异,道:“潭王囚困令姐源自征选王妃?!”

杨璩道:“本门弟子千里传讯,民女岂敢有半句诳语?虽知所请不情,也是别无他法!”

徐允恭并不多言,传唤厮仆准备马匹车辆,回房取了一个锦盒,与杨璩乘车往潭王府而去。

二人马车一前一后,皆是加鞭疾行。杨璩心神不宁,却觉所行太慢。

徐允恭遣一名武官赶往潭王府通报,抵达之际,四名潭王侍卫早在门前迎候。

杨璩更换侍卫衣衫混迹入府。正堂之上一个头戴华冠、身着蟒袍的青年人正襟危坐,阔腮圆脸,身形略胖。徐允恭引众侍卫上前参拜,那人道:“徐柱国免礼!柱国谒见本王远道而来,请先落座!”

徐允恭入座后道:“微臣闻殿下精晓瓷器,今得一副,特请殿下慧眼甄别!”说着让人呈上带来的锦盒。

朱梓忽闻徐允恭前来,倒有三分怠慢,七分纳罕。徐允恭派人传报之时,只道“有事烦潭王殿下明鉴”,此刻朱梓见到锦盒打开来辉光入眼,掩映堂中犹如星辰落照,心中顾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见面前一对深沉雅致的黑色瓷碗花纹若目、色彩幽冶,惊异之余起身叫道:“‘曜变天目瓷碗’?!”

徐允恭起身道:“殿下好眼力!”

朱梓右手轻抚碗身,低声道:“‘曜变天目瓷碗’乃皇贡孤品,徐柱国从何得来?”

徐允恭道:“微臣有一旧交,是福建建阳窑黑釉工匠。”

朱梓怔怔瞧着瓷碗,道:“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福建建阳窑巨匠手笔,不知柱国这位旧交今下可好?”

徐允恭叹道:“去年已辞世矣!所留者,只有此一对瓷碗。”

朱梓恍然若醒,惊道:“已然辞世?”

徐允恭道:“不瞒殿下,此对瓷碗乃是微臣旧交辞世后托人所赠,微臣私念里只恐经手掉换,故而登府请殿下甄别。”

朱梓点头,道:“柱国旧交离世,怕是再难有人传此手艺!”

徐允恭道:“微臣旧交留赠之际附有书信,言‘曜变天目瓷碗’为倭人觊觎,多方窥伺。今请殿下品鉴携带至此,既然甄明真伪,不如留置府上代为保存,一月后潜携以归,避过倭人耳目。”

朱梓道:“柱国所虑甚周,本王府中尽可放心!”眼光中对曜变天目瓷碗百般不舍。

徐允恭留了杨璩与另外一名侍卫,起身道:“便由微臣府中这二人护送潜回。多有搅扰,微臣告辞!”说罢拜退即行离去。

杨璩忖道:少国公留我于潭王府中不动声色,此计果然甚妙。只须待夜里宿寐人静,便可悄悄探寻王府地牢所在。

她心中既对徐允恭感激,却又忖:姐姐言其与少国公认识源于洪武元年魏国公力克元都之际,想来已有十三年之久。少国公何以仅凭我一句话竟得如此相助?

当日夜里便探寻王府各处,在院后花园一角见到有一处山石遮挡的铁门,门上一道铁锁。

接连几****便暗地留心观察,果然见到卯、午、酉三时均有人打开铁门进去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