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宁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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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朱砂泪(十四) 扑克梦境

上古传说里,人之将泯时,天宫的引路韦陀与阴曹的勾魂罗刹会一齐出现,审判将死者之灵魂,盘点他一世作为。若是善大于恶,便骑乘韦陀升西方极乐;若恶大于善,则被罗刹牵引下十八盘地狱;若是功过相抵或者无甚大恶,大多就入了轮回再世为人。

我昏昏沉沉间,也不知是不是将死了,朦朦胧胧的见着韦陀和罗刹来审判我。大抵是做同样的差使几万年了,有些无趣,前些日子这二人跟随一位上神穿越到亿万年后,见着那里有一种博弈之法,名唤“扑克”,深觉有趣,就学了来。

这二人将工作从新编排了一下,竟想出个劳逸结合、创意新颖的法子:打扑克定去留,规则是,若人做的善事比恶事多几件,韦陀就多获得几张“二”,若是有大功,便可获一张“王”,反之便是罗刹亦然。最后谁赢了牌,魂魄便跟谁走。

我细细算来,若是我现下就死了,短短十五年,在仙界便与胎死腹中无甚区别。这样一个短到令仙发指的年岁,我就算有心做些大奸大恶,也没有那个时间。这一辈子唯独做的一件事,便是下山与老桃营救驸马,不想还歪打正着的收了命格仙的肉身,不管怎么算,都是功德无量的大善举,想来韦陀手中会有很多“二”,说不准能有一个“王”。

结果最后来引我的却是罗刹,他耸耸肩,一把将我捉住捆起来,一面磨刀霍霍,一面惋惜道:“你得跟我下地狱了。”

我大惊失色:“韦陀这么好的牌,怎么会输呢!”

他拿磨好的斧子将我拆皮拆骨,正在卸大腿,边忙碌边解释道:“韦陀不会打,以为‘二’比‘三’还小,开牌就将‘二’全扔了,又碍于颜面不能悔牌,后来我手中余下的仙娥、鬼祟牌,他也管不了。”

“怎么会!他应当有一张大王牌才对!”我置疑道。

“你有大功,确实叫他多了一张地王牌,可是因为你贪生怕死、卖师求荣,为了活命将自己的师父送与那只鹅,你可知道你师父在那只鹅手中痛不欲生,求死无门,屈辱度日,多么凄惨,虽然只有这一桩错事,不过也叫我多了一张天王牌,刚好管了他的地王牌。所以他输了。”

若是将“多么凄惨”也算上,他一口气就用了四个成语来形容老桃的遭遇,我心里阵痛,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念之差而害的老桃晚节不保、如此凄凉。

罗刹已经将我大腿卸下,转而开始卸胳膊。卸胳膊比卸大腿时更疼许多,我只好挣扎,不想一挣扎,他的斧子竟然落错的地方,直接朝我面门劈过来。我本能的勾起一拳,铆足了劲儿打在罗刹的眼角。

打完之后深觉用力过猛,手背有些发麻,继而幽幽转醒。

光明捂着右眼,嘴角抽搐的滑稽模样,模模糊糊的印在眼底。我赶紧摸摸大腿,还在。能摸大腿,证明胳膊也在。我道这世间怎可能有什么“扑克”怪异博弈之法,原来皆是梦魇。

“我师父呢?”我迷迷糊糊的出声,本能的问道。这一问,才想起老桃似乎是受了重伤,魂魄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精神顿时清明许多。

“他很安好,现在休息。”光明答道。顺着他的话,我只觉得那剧烈的疼痛竟平缓了许多。我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心里疑惑,莫不是我依赖老桃已经到如此地步,单单是听到他受重伤,灵魂便支撑不住开始瓦解?思来想去,我原是吃他灵魂长大的,魂魄相系故而有此反应也算合理。

“小桃姑娘,何以一醒来就拳脚相向?”光明揉着眼角,一脸痛色。

我心下愧疚,想要坐起身来探看一下光明有无被我伤到,却发现浑身瘫软无力,如同一滩稀泥堆在床上活动无法。

“方才郎中正在为小桃姑娘揉骨,许是力气大了些,见小桃姑娘额上疼落了汗,刚要为姑娘擦拭,就挨了这么一计直勾拳。”他纵使哀怨,脸上却也总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这笑真是久违了。我被捉走不知多少时候,又几经生死,如今看见故人依旧,心中自当是别有感叹。感叹一事,着实耗费体力,我仅仅感叹了这么一下,肚腹便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毫不留情的将我颜面扫落一地。

光明的笑容更浓一些:“早就备好了饭菜,”言毕,转身托了一碗清粥,落座在床沿,一手将我脖颈托起,揽在臂弯里,欲给我喂食。

我自小从未与老桃之外的其他人如此亲密,当即自胸腔里升腾起两股红莲业火,直直窜上头颅,将我一双粉颊烧了个乌漆麻黑,头冒青烟。

只不过我这第一口饭还没吃进嘴里,门却突然被推开,竟是老桃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后头还远远的跟着桑云焦急的叫喊:“伤的如此重,竟跑的比疯狗还快!早知道便不将桃花昏迷的事情告知你……你给我滚回来吃药!”

门外清风将他单薄的衣角吹起来,簌簌落下两三叶落英,逆着光影的他的身形,苍白单薄,然后看着我与光明,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只余眸中暗含我看不懂的一丝黯淡之痛。

我与光明停了动作,回看他。

这画面好似菩提下笔,将一瞬之事定格至永恒。我复又否定这个比喻,因为看桑云便知,菩提画技似乎颇为拙劣,还是不要叫他来定格罢。

很久之后,老桃微微动了动,面上终于挂起我所熟悉的,漫不经心、清汤寡水的表情,道:“为师心急,撞破了一对小儿女。桃花,你这样子还真是面若桃花、哈哈哈哈。”皮笑肉不笑,说的便是他这副样子。

我着实不懂,何以我这副明明是焦头烂额,是真正意义上的,被心中业火烧的,焦头并且烂额,怎的落在他眼里就是面若桃花了。难不成今年的桃花都清一色开成乌黑?

由于心中有这样的疑问,故而将他的前一句“撞破小儿女”自动忽略,并未做解释,又看到他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并未有梦中那般凄凉可怜,所以心里放松不少。加之我对老桃可说是盲目崇拜,自信他必定已经伤愈,故而也并未过问他的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