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教派之初,日子过得颇为辛酸。我白日里要去山下帮助农户村民清理牛棚猪栏,赚一点口粮。师父则在山上赏赏花,睡睡觉。晚上回来我努力研习师父传授的茅山术,修炼体内乾坤囊的法力。师父则趁此时赏赏月,睡睡觉。
我因是汲取师父的精气神行幻化的人身,越是长大就越是同师父相似,现如今更是继承他如上仙一般美貌,山下农户老张的儿子只知我住在泽山山峰,并不知我身份,总是盘算着上山来提亲,我将这事告知师父,终于让师父开始重视起我,不再将我当做一个毛丫头。
自那之后他坚决不再让我去给山下的农户们清理卫生,深觉从前都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不称职,自此他要求我必须越过山下的村子,去更远的远到无法找到我们的住处来提亲的村子,给农户们打扫卫生……
就在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普通到我已经出了房门准备下山去寻找可以赚到钱的新村落,泽山上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起先我跟师父以为是上门拜师的未来门徒,着实高兴了一阵,只是后来当我们得知他们的来意时,才愤愤不满的将他们定义为不速之客。
那两人浑身透着古怪,衣着皆是寻常的白绸长袍,跟市井里普通的文人没有两样,但是腰上皆悬着佩剑,剑柄光滑,剑身厚实,显然是经常出鞘的真家什。穿着文人的衣裳,却配着锋利的佩剑,这其中的欲盖弥彰、此地无银,着实让我们这一对孤儿寡爹心里惴惴。
他们倒是客气的很,先各自报了名姓,冷眉薄唇的叫做黎旸,另一个始终眉眼带笑的叫做光明,想来未必是真。但是我们为了彰显诚意,不至于直接就激怒这看起来尚算正直,但是内心里却不知是否嗜杀成性的两人,我跟师父还是老老实实的报了本名。
叫做光明的男子略略一笑,露出两盏浅浅酒窝:“果然应和这漫山的桃花。现在已经入秋,可是这里依旧草茂花繁如人间仙境,想来我们一路上遇见农庄几座,纷纷传说泽水东面的仙山就是这里。二位应当是山下村民口中的仙人了。”
我思忖前后,大约他们会说我跟我的师父是“仙人”,恐怕也只是样貌的原因。他们这种以貌取人的做法,着实为我跟我师父带来了天大的烦恼。
原来这两人是有求而来。
“实不相瞒,我们从南唐城来,一路北行本是寻求茅山派的帮助,但是却被拒之门外。”光明淡看了我们师徒二人一眼,露出一脸无奈。
一听“茅山”二字,师父一扫之前的不快,立刻来了兴趣:“哦?难道你们是遇上了魔道?茅山一向以济世除魔为道,怎会将你们拒之门外?”
“内讧。”黎旸突然开口说话,让我大吃一惊。从他方才进门就是一张冰块脸,冷峻的就像冬日里的泽水,蜿蜒绵长到连我的仙力都无法将它的万里冰封吸纳。
光明见师父一脸探寻,耸肩无奈道:“若是能请得茅山派的帮忙,也不用千里迢迢来叨扰二位上仙。茅山派前掌门已经故去有些年头,后遗书传位其子,怎知这新掌门却一夜之间带着自己唯一的弟子离开茅山,还带走了茅山重要的法器,至今下落不知。其余的弟子术法并无过人者,已经有些压制不住镇山塔里的妖魔,却还为了掌门之位你争我斗,这么多年来掌门之位几经易主,如今还在空悬。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尚不能信世人敬仰的茅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我听到此处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但是还是竭力隐忍,问道:“他们偷了什么法器?”
光明略一思索,“这确实不知,但是据说是一件用前掌门的血练就的镇妖符,传言是镇妖除魔的好法器。”
“啊呸!”我忍不住啐了一口,回头冲师父说:“师祖送我的护身符,什么时候成了那帮人的法器了,还污蔑是我们偷的。自己没本事震慑妖魔又想做掌门,逼走了你我,你看他们现在多不成器,真是报应不爽。就是可惜了好好一个茅山派……”
我边说,就看见师父一个劲冲我眨眼睛,我有些茫然的回头,正好对上光明含笑的眸子和黎旸探究的目光,瞬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道:“啊,茅山派真可怜。茅山派是什么啊?”
“原来二位就是茅山失踪的掌门和大弟子。总算不枉费我二人跋山涉水,一片赤诚。”光明笑起来有点像屋外撒了一地的阳光,耀眼并且温暖。
我咬唇,为难道:“你看这小哥,怪幽默的,我们确实只是大山里一对普通人罢了,我们可不是什么修道的师徒,我们是……是夫妻!”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师父一掌拍在脑门上,“你敢说出这么有违天伦的话,你这个不肖子,枉费我又当爹又当师父教导养育你这么多年……嗳?你眨什么眼睛……”师父猛然一顿,变脸速度之快简直无法形容:“你看你,家里来了客人,怎么都不好好招待!”一面说一面去伸手去虚扶一把光明,道:“内人不懂事,不知道招呼两位,真是抱歉,抱歉。”
我不知他们二人到底有没有相信我们的表演,但是我想如果他们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头脑,应该是不相信的。但是我着实看不懂他们心里的想法。
按理说我们已经竭尽所能的表达了,我们并不想跟随他们离开泽山,万水千山前往大齐的都城南塘,为他们解决所谓的困扰,并且无意间已经用尽了各种方式呈现了,我们师徒二人实在不是本领卓越、助人为乐的好术士,反而有些痴傻。
可是他们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最终在苦口婆心的劝导无果下,黎旸动用了那柄极为光滑锋利的剑,从他一进门我们就做过各种最坏的想象,如今终于实现。
“在下无意伤害二位,只是家中问题确实太过棘手。二位是上仙,本以拟备十万黄金、五箱珍珠求得二位的帮忙,但是眼见二位样貌出尘不染,气质堪比上神,必不能为金钱所动,只好出此下策,但求二位先同我们回到南塘,见到我家家主再言后话。”光明抱歉道。
他这一番话让我非常震惊,一时间也不想继续遮掩自己的法力,心中默念一句诀,吸纳了黎旸片刻的执念,他马上失了精神,松了剑,神情呆滞片刻才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自己已经垂下的手不再言语,而我跟师父也趁他失神的片刻从刀尖上抽身而出。
我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显得是真正有助人为乐的胸怀,而不是被钱财收买,“其实我跟师父原本是要考验你们的诚意,若是你们说出价钱,我们也许早就觉得你们是一片诚心了。但是此刻却动了刀剑,让我们非常不满意。”
光明前一刻兀自望着黎旸有些吃惊,此刻听我这么说,浮起抱歉一笑:“我二人果然没有错认泰山,二位仙术如此,必定能解我家燃眉之急!若是二位愿意随我们同往,我们承诺事成不仅有十万黄金,五箱珍珠,更加帮二位修建屋宇,广纳门徒。”
此时连师父这棵老黄姜都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但是还是要厚着脸皮道:“哪里哪里,我们修仙者意在济世,对身外之物并无多少在意。二位稍等,我们收拾一路细软,主要是整饬一下法器,明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