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欣喜的消息带给仙女姐姐时,她正在画上闭目凝思。不亏是仙女,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还未开口,她便道:“一定是被他说了欢喜你的诗,可对?”
我难掩心中崇拜:“姐姐料事如神!”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窦:“非我料事如神,只是……仿佛与你有感应般,傍晚你心里雀跃时,我已然感受到那种欢喜无双。”思量一瞬,旋即笑开:“瞧我又想东想西,你我是有缘的,这点灵犀并不为过。你与姐姐说说,情况如何?”
我想起那句“我甚欢喜”,面上又浮起一层淡粉,只轻轻点点头。
她见我模样窘迫,心下自然明了,只掩口轻轻一笑:“我便说,你如此有趣,你的师父又怎会是那顽固不化迂腐之徒?他既不排斥你的情意,你便可做下一步。”
我点头。经此一事,我对仙女姐姐已经深信不疑,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她说如何,我便如何。
“你送他一件物件儿,这物件儿一定要透着浓浓的情思,要是比上次的情诗更加深刻一些,却又不能太过深刻的,而且必得是亲手做的才成。我当年在天宫姻缘府里,见到月下仙人给凡间善男信女支招,便是这‘定情信物’一说。”
我再点头。
“他若是收了,这件事便八字有了一撇。你需得记着,一定要饱含情思却又不能太漏骨!我曾经见过有个女子,剪下一绺青丝放进香囊赠与心上人,青丝通情思,甚是有意趣,你可以学一学。我瞧你模样也不是那心灵手巧的,不妨多想几招,多做几样,一并送,总有他看上眼的。”
我狂点头。
又是一个霞光漫天的美好傍晚,我带着我的“情思”们,来到老桃房里,他正在吃一盏茶。
我面上映着外头西下夕阳,红彤彤的。“老桃,莫要吃茶了,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见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倍受鼓舞,“当当当当!看青丝!”
说罢便自乾坤囊中,把自己精心烹调了一下午的青椒炒肉丝拿了出来。虽说卖相确实不甚好,黑漆麻乎,但是确实饱含了我的情思的。仙女姐姐说,青丝等于情思,希望我没有白费功夫。想到这,却突然担忧起来。为了这盘菜,我把灶台烧坏、铁锅铲漏,如此情深意重,是否有些露骨?糟了,仙女姐姐说过,太过露骨的师父反而不会喜欢,我心下当即开始不安,拿余光小心翼翼的看老桃。
他果然不喜欢,盯了半晌,还是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仍旧不言语。我似乎从那表情里读出了“无奈”二字。
幸好我听话,准备充分。“不喜欢青丝没有关系。瞧,矮衣!我亲手做的哟,老桃快来穿上试试!”
他睁开眼睛瞧瞧我手里的,给三岁孩童穿尚且略小的一件马甲,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矮衣当然要矮嘛,不过这谐音是爱意,想必也是太过露骨。不喜欢也罢,我还有最后一样压轴宝物——花费我毕生心血,精心锤炼一整夜的,艾泥!
此泥是后山融桃之泥,配以我的指尖血,常说十指连心,我这便是将心头血送与老桃了。怕他闻出血腥味,故而加了艾草遮掩。老桃深爱后山桃林,此刻林子没了,留一点儿融着落花的泥巴,也是一种还念。艾泥是我随便起的名字,没有刻意押韵或者谐音,应该是不算露骨的,想来这样寓意深刻的礼物,他应当会喜欢。
我捧着泥巴举到他眼下,生怕他再不喜欢,我便没了希望。想到他可能会拒绝,竟有想哭的冲动,强忍着眼里的泪花不落下来,尽量带着笑意问道:“师父,我知我笨,没有好意趣的礼物可以送你,可是我却是很用心的……”说着,竟自己在脑海里补全了他拒绝我的场景,一瞬间没能忍住,眼泪竟然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他见我落泪,却是手忙脚乱的忙乎一阵,就连手里的茶盏都掉在床上,茶水洒湿一床也顾不上,只一味的抹去我的泪珠,面上浮起一丝心疼,满眼皆是爱怜,道:“好好的怎么哭了?谁说我不喜欢,我是此刻不饿,但是那青丝是我最爱的吃食,还有矮衣,我必定好好收藏。至于这泥巴……也是极好的,可有什么好听的名字,说与师父听听?”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子此刻听了他的话,瞬间自动愈合完好如初,笑靥如花道:“艾泥。”
我见他面上一愣,继而是深深的震惊,怔愣半晌后,伸手接过这一团黑泥,一阵艾草香气扑鼻。他了悟的笑了笑,那笑却格外苦涩。我不知他为何会这样笑,但是他总归是收下了我的所有礼物,我心中满当当的幸福,早已无暇顾及他的想法。
我退出房门时,他还在看着那团泥发怔。关门的一瞬,我似乎听见他轻烟一叹:“我也艾泥。”
我掩口轻笑,喜欢就好。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