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伯特夫人最后回眸看了村落的废墟,焦黑的痕迹在昨夜的雨水之后还是没有被完全冲刷掉,她闭上被泪水刺痛的双眼,一缕银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上,昨天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在她心中打下了烙印,在她剩余短暂的生命中,这会是永远纠缠她不放的噩梦。村子里的其他居民在那惨烈一幕发生之后,大多数都逃跑了,当然也有少数在其中丧生的,她能够逃出来,完全是一个奇迹,这就是她的家,她支离破碎的家,泪水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往下流。她真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要拒绝接受自己的宿命,为什么愚蠢地妄图挑战命运呢?她原本以为,自己剩余的生命会在恬静的乡村生活中度过,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改变了整个村落的命运。他们住在撒拉和哈努的边境,原本以为这是一片不会被战争侵扰的地带,但是昨天,但是命运总不由自己操纵,战争的开始在半个月之前,两国决定在两国边境的一个大平原上进行战争,双方的军队都已经逐渐开始在那里驻扎,兰伯特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规模如此之大的战争,两国似乎就因为公主拒婚而决定战得你死我活。而昨天在村落附近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短兵相接,撒拉的小部落伤亡惨重,于是几个幸存的士兵躲进了村落里,而乘胜追击的哈努士兵便来到村子,二话不说开始放火,就这样残忍而无情地烧毁了他们的家园,害得那么多无辜的村民流离失所。
这时,前面一伙年轻人正朝老太太的方向走过来,老太太皱起了眉毛,这些冒失的年轻人竟然还这么大意地在这样的地带散步,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了。
娜特莉一行离开斯特尔丹以来已经整整一礼拜了,他们原本以为到达了一个可以借宿的村落,谁知道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个村落已经荒废了,曾经是房屋的地方只剩下焦黑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放火烧掉的,这让他们心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正当他们面面相觑时,对面有一个老妇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斯科特率先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她的面颊上残留着泪痕,斯科特猜测她就是这个村落里的幸存者,村子一定经历了非常可怕的灾难,才会变成这样。
老妇人脸色苍白,似乎不愿意与这个外来者多谈什么。斯科特很谦卑有礼地问:“请问,夫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妇人迟疑地打量着他,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一些:“战争,都是战争让这个美丽的村落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说罢,她又抹起眼泪来。
“为什么会爆发战争呢?”斯科特觉得自己的心跳急促了起来,他可以猜到战争的原因,但是他非常希望能听到别的答案。就在这时候,娜特莉等人也来到了他身边,注视着掩面抽泣的老妇人。
老妇人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公主……拒婚的事情你们都听说过吧,这都是……都是那个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死活的公主造成的。”
她没有留意到,她身边的年轻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娜特莉回眸再次仔细看了看村落的废墟,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当时村落被摧毁的场景,她可以切身感受到无辜的老弱妇孺被炽热的烈火烧灼的情景,他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惊慌失措地逃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烈火张着血盆大口啃噬着村落,把曾经美丽富饶的村落变成一片荒芜的焦土。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让娜特莉几乎滴下眼泪,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掩饰心中的悲伤,她清楚一切都是她的莽撞和任性造成的。
老妇人见年轻人们沉默了,她继续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凄伤地说:“我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会看到这样惨烈的场面。”说着,她的语气激愤了起来,“这都是公主的错,她根本不曾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在此之前,也是战争不断,你不应该把所有的事都归罪于公主。”斯科特小心翼翼地看了娜特莉一眼,为她辩护道。
“哼!”老妇人嗤之以鼻,“在此之前的战争从来不会骚扰到我们这寸宁静的土地,可是现在两国的恩怨已经越来越深,要是不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以前的战役都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他们选择在南边那块广袤的平原上进行战争,两国的国王都上了战场,这场战争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公主也不想的。”斯科特争辩道。
“即使她不想,也给我们酿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老妇人说,脸上带着愤懑的表情。最后,她看了看这群满面愁容的年轻人,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们赶快回家吧,即使担心也于事无补,也不能平息战争,除非公主肯履行婚约。”
说着,老妇人将目光投向了村落的废墟,再次哀叹起来,心中悲愁交加的她没有发现几个年轻人的目光都同时聚集在了眉头紧锁的娜特莉身上。
“好了,我该走了,快回家。”老妇人面容憔悴地对年轻人们说,然后亦步亦趋地向远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去看村落惨不忍睹的废墟。
看着老妇人渐渐远去的佝偻的身躯,娜特莉愈发惭愧与内疚,终于,她用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来,轻声念叨着:“都是我的错。”
索妮娅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蹲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前所未有的忧郁:“其实是我的错。”说着,她抬头看了看约翰。
约翰有些尴尬地回避了她的目光,他们谁也不想再去回忆那场糟糕的舞会以及那荒唐的求婚,但是约翰的心里还是隐约有些伤感。
“现在怎么办,公主。”珍妮说。“你是决定回去跟约翰结婚,还是继续逃婚。”
娜特莉抬起沾满泪水的脸颊,与约翰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她觉得心里非常迷茫,一方面,她明白作为公主,或者说作为一个敢作敢当的人,她应该履行婚约,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结局让她非常愤慨,为什么自己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次徘徊在生死关头,最后的结果就是回到起点呢?难道这就是不变的宿命吗?她不想,不愿,不能够在最后向命运屈服。
约翰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娜特莉伸出手,娜特莉犹豫着伸出了手,约翰扶她站了起来,然后安慰地说:“娜特莉,你不用这样烦恼了,一切的事就让我去解决吧。我会去战场向我父亲说明一切,并且请求他平息战争,至于我们的婚约,我会尽量想办法解除的。”
娜特莉看着满脸真诚的约翰,觉得自己非常感激这个她以往一直逃避的王子,相比之下,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卑鄙猥琐,娜特莉哽咽着说:“谢谢,我一直……一直都是我的错。”
“不。”约翰温和地笑着说,“你一直都没有错,我当初决定出来寻找公主就是欣赏她这份敢作敢为,敢于和命运斗争的性格。”
“是啊。”娜特莉自嘲地笑道,“敢作敢为,可是不敢承担。”
“别这么说,至今我还是很欣赏你。”看着娜特莉愈加迷茫的眼神,他笑着解释道,“只是局限在欣赏上,而爱……”他说着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瞥了索妮娅一眼,索妮娅及时避开了目光,但是她还是无法掩饰脸颊上的红晕。
“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他接着说道,然后努力对每个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看着似血的残阳,天际被血红的颜色填满,战争、鲜血,这一切让娜特莉的心愈发不能平静,她是多么懦弱啊,一切都要别人替自己承担,她终于还是无法避免这样残酷的事实——她是引发战争的凶手,尽管中间有索妮娅的失误,但更多的是自己的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