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疼痛,还是疼痛。斯科特在恍惚的意识中,疼痛是他唯一可以感觉到的事物,他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东西,除了纷乱的梦境与无法弥补的亏欠,他知道自己被狠狠地殴打过,因为他全身的每个部位都无比的疼痛,他的身体被汗水打湿了,血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余下的还是疼痛。
他知道自己曾经被移动过,每一次移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他呻吟着,在睡梦中呻吟着,一个个血腥的梦境在他脑海中划过,他梦见娜特莉被一把宝剑刺进了心脏,殷红的鲜血从她娇小的身躯中涌出,染红了斯科特的整个世界,他拼命呼喊着,哀求着,可是都无能为力。愧疚像决堤的潮水一般填满了他的脑海,但是他依然无法醒过来。
干裂的嘴唇被轻轻扳开,细细的水顺着他的嘴滚进喉咙里,冰冷的水滋润着他仿佛火烧般的咽喉,身体一次次刺痛,有人在上面轻轻抹上药膏,尽管疼痛,可是照料他的人动作非常轻柔,他想睁开双眼,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替他料理伤口,可是沉重的眼皮紧紧地贴在眼睛上,他根本无法睁开。很快,他的意识再次迷离了起来,他又陷入了梦境,不过这次,梦境里再也没有了血腥和暴戾,几天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安稳地睡着了。
疼痛逐渐减轻,他的眼皮抖动着,渐渐恢复了知觉,他终于彻底睁开了干涩的双眼,四周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他起先以为自己瞎了,但是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开始分辨出四周的轮廓,他正身处一个黑暗的密室,周围没有一丝光线,他正躺在密室冰冷的地板上,寒冷无孔不入地沁入他全身的每个细胞,他蜷缩起身子,这个动作让他疼得几乎大叫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涂满药膏,穿着一件干净的上衣。这是哪里?他疑惑地想,他记得自己为了救珍妮他们,曾经将匕首架在梅多利的脖子上,但是很快他被打昏了,看起来他被打昏之后还被那群走狗殴打了一顿,可能被棍子、皮鞭等打过,尽管他没有记忆,但是全身难以抑制的疼痛足以说明这一点,可是是谁在照料他呢,为什么他不要自己死呢?
突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渐渐临近的脚步声,然后,密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丝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一抹火红的长发在亮光中出现了,很快,亮光消失了,门再次被关上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黑暗中。
“你……你到底是谁?”斯科特咳嗽着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蹲下来,从盘子上拿着水壶递给斯科特。女孩回避着斯科特的目光,在黑暗中,斯科特无法清晰辨析出这张脸属于谁,但是他隐约猜测到了。
“你是珍妮?”斯科特试探地说。
“我不是。”女孩终于开口,这声音与珍妮相去甚远,但是她的头发的确跟珍妮非常相似。“我是玛莎。”
“背叛了娜特莉的侍女?”斯科特惊讶极了,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这个令娜特莉痛心的叛徒。
玛莎没有回答,她的脸依然隐藏在阴影中,斯科特始终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娜特莉怎么样了?”斯科特问。当他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出奇的颤抖。
“霍尔爵士的地下密室,我负责照顾你。还有,公主没事。”玛莎简短地回答。
“你跟霍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背叛娜特莉?”斯科特口气强硬地问。
“我是霍尔爵士的女儿,这就是我要背叛公主的原因,而你也跟我一样,只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而且你在背叛公主的同时,又背叛了爵士。”玛莎语气冷淡地说。
“我没有背叛娜特莉!”斯科特吼了起来,但他很快再次咳嗽了起来。“我要见你父亲,我要他回答我一个问题。”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问的。”玛莎冷笑着说,“显而易见,爵士从头到尾都只把当作一颗利用的棋子,什么身世,都是骗你的,那只是为了要取得你的信任。”
“可是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混混,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有,他如果不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会有那枚指环?”斯科特难以抑制心中的激愤,他对霍尔的卑劣行径感到无比的厌恶。
“是吗,可是你让公主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玛莎说。“至于你的身世,即使我爵士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一个叛徒。”
斯科特愤愤地瞪着眼前这个女孩,真想把对她父亲的气全撒在她身上,可是最后他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黯然神伤地说:“娜特莉恨我,她把我当作了叛徒,她不会再爱我了。”
随后两人便陷入了沉思,玛莎默默地替斯科特脱下上衣,准备替他换药。
“嘿,我自己来。”斯科特有些粗暴地说。
“如果你可以,我倒不介意。”玛莎冷冷地说,然后把药膏放在地上,自己转过身去,却刻意不离开。
斯科特努力撑起身子,勉强坐了起来,这几乎疼得他大叫,但是玛莎在现场,他不愿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于是他咬紧了牙,用一只手撑着地,让自己不至于滑下去,另一只手便向药膏伸过去,努力把药膏移到身边。他将药膏抹在手上,然后往身上涂,由于用力过猛,他终于被疼得大叫了起来。
玛莎转过身,看着斯科特痛苦而倔强的模样,她抄起双手,静静等待斯科特向她求助,但是斯科特的表现让他诧异,斯科特的叫声终止了之后,几乎没有看她一眼就继续拿起药膏往身上涂,这一次,他的动作轻了很多,他没有再大叫,尽管玛莎发现他绷紧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可是他依然没有在疼痛面前哪怕稍稍低头。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斯科特终于艰难地在伤口上涂好了药膏,他将上衣穿上,把药膏放回了原处。玛莎蹲下身,试探地问:“你真的这么执拗吗?”
斯科特看了看她,坚毅地点了点头。玛莎没有立刻离去,她坐在斯科特身边,但是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久,斯科特似乎为此经过了强烈的心理斗争,他终于用恳求地腔调说:“玛莎,你能放我离开吗,我想去找娜特莉,想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玛莎与他对视,发现冰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祈望与诚恳,她用友善的语气回答:“我不能,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珍妮其实才是真正的间谍,她是我妹妹,自从我甩下公主之后,就乘一条小船在公主之前到了普尔,找到珍妮,告诉她她的身世,然后让她找到公主并且收留她……”
“又是虚构的身世,我说的对吗,也许珍妮根本就不是你妹妹。”斯科特略带讥讽地说。
“她是我妹妹,这是千真万确的。”玛莎暴躁地说,她愤怒的目光让斯科特闭了嘴。
“公主坠入急流之后,被珍妮他们救了,公主决定马上去战场澄清事实,爵士不希望战争就此停止,于是他跟着珍妮留下的标记找到了公主,并且准备杀掉公主。”玛莎有些不愿再继续说。
“什么,霍尔想杀掉公主,这只卑鄙无耻的老豺狼,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想挑起战争,想报复米勒国王,我真不知道他这么丧心病狂。”斯科特毫无顾忌地说。
“我父亲并不丧心病狂,要不是公主一意孤行,他不会这么做。”玛莎激动地辩驳道。两人相持了一会儿,玛莎终于冷静下来,继续讲了下去,“接下来,公主被突然赶到的赫克托•;摩根救了,她和摩根一起回皇宫了。”
斯科特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卑微的小姑娘,他发觉她知道很多事,也许霍尔很信任她,他可以从她口中知道很多有用的信息。
“对了,我不明白,既然你跟在公主身边,不就足够了吗,为什么爵士要让你装成携带私逃,而另一方面,他又要找珍妮替代你的位置呢?”斯科特问。
“傻瓜,如果我跟公主在一起,做主的是公主,而不是我,而让公主沦落为一个小偷之后,她就不得不听珍妮的话。”玛莎嘲弄地看着斯科特回答。
“那我呢,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为什么爵士一定要我跟在公主身边呢?”斯科特狡黠的目光被黑暗隐藏,但是语气中的试探却无法逃过玛莎的耳朵。
“还是想套出我的话,我呆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都对我和爵士的关系守口如瓶,你认为我会轻易让你这么个小混混摆平吗?”玛莎的嘲弄口吻更加浓厚了,这让试探失败的斯科特非常恼火。
“好了,我看你父亲准是个老疯子,看我不顺眼就像利用我,折磨我。”斯科特既是发泄又像在使用激将法。
“即便是这样又如何,你一样被耍得昏头转向,最后成为一个失败的囚犯。”玛莎尖刻地说,斯科特发现,玛莎非常维护她父亲,一旦斯科特用言语攻击霍尔,玛莎就立刻会尖酸刻薄地对他进行讥讽和更猛烈的攻击。
“你堂堂一个大小姐,爵士的掌上明珠,还不是沦落到照顾我这个失败的囚犯,看起来你父亲根本就不重视你。”斯科特故意挑衅地说。
“并不是捧在手心才叫爱,看看公主吧,他父母就为她提供了最顶层的生活,可是结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玛莎冷静地回答,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斯科特的话激怒。
“好了,怎么也比不过你,你和珍妮两姐妹真是做叛徒的材料,不过很可惜,到最后你会发现,你只和我一样,是你父亲手中的棋子。”斯科特说。
玛莎不耐烦地看了斯科特一眼,对这种再次使用失败伎俩的方式感到厌恶,可是当他看见斯科特眼中的真诚时她发现,斯科特的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谢谢你提醒了,不过我相信不会的,珍妮也许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不会。”玛莎淡然一笑,“另外,你很快会见到一个你的朋友了。”
“谁?”斯科特急切地问,但是玛莎已经拉开门,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