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叹了口气:“是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像是事先背过台词一般,并没有多大抵触,很快如梦幻般的开口供认:“是太子殿下……”
“哦?”夜长留挑了挑眉,笑意盎然:“真的么?”
黑衣人垂了眸子,闭口不答。
“算了,你还算诚实,饶你一命罢。”夜长留笑了笑,这次倒是发自真心。薄唇微启,吐出好似情话般的语句,与此同时刀鞘在对方脑后力道恰好的一击,随即收刀入鞘,看着对方一声不吭的软倒在地。
夜长留踏过黑衣人的身体,拉住端王的衣袖,在山岩后面一个很不起眼的石壁上敲击了几下,然后不厌其烦的反复摸索,也不知是按到了哪里,那石壁悄无声息的整个翻转过来,将夜长留与端王一并拍入其中。
身下坚硬而寒冷,夜长留掏出火折子点亮,尽可能的看了看四下情景,认准道路后率先起身。
这密道也不知是谁人修建而成,宽度足够五人并排而行,曲曲折折的一眼看不到尽头。当时肯定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洞壁开始缓慢的渗水,似乎是很有些年头的样子。
三天之后,夜长留敲开了另一侧的机关,拉着端王费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了上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绣着万寿菊的软靴,然后是一袭殷红的令人恐惧的锦衣。
夜长留身上的衣襟被鲜血凝结成块,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脸色惨白如纸,寒铁打造的唐刀饮足了鲜血,断作两截。面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唯有一双凤眸阴暗诡秘,隐隐透出两分妖冶之色,她先是叹了口气,随即狼狈却不减傲骨的缓缓抬起眼眸,面前那人笑得邪气又肆意,她有些恍然的回头看了身后的‘端王’一眼,那人长身而立,比起狼狈不堪的夜长留来,不过是衣襟有些破损,此时再不见之前身娇体柔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草民千面影,叩见端王千岁。”
夜长留有些想笑,于是扯了扯唇角,却牵动了刚刚收口的伤处,疼得她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
她不是没有听清那位名为千面影的假端王那时似叹息的话语,只是当时没有想得透彻,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一切自然也就看得分明,何况端王一向是个没下限的,一生志向无非‘皇位’二字,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种禽兽做出这种行径来理所当然,夜长留不知自己身中情蛊,自认也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端王性命相托,只是,既然从头到尾不过一场残酷之极的测试,又何必非要这样干脆的出现在她面前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早该知道的啊……
端王身边立着一位样貌清秀的男子,看上去也很是眼熟,一场命悬一线的追杀,竟然全是‘自己人’友情扮演,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既然笑不出来,就只剩叹息了,夜长留闭目养神,借机恢复体力。不止是端王一个人对夜长留不放心,夜长留在端王身边也很难卸下防备,即使她一见端王就心如擂鼓,即使端王手无缚鸡之力。这是种难以言说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已经救了她不止一次。
夜长留微微动了动手指,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沉吟着发出了疑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
“什么时候?”
端王缓慢收回在千面影身上来回审视的目光……对方为了更好的演绎端王本身弱不禁风的形象,一切都是最大限度模拟端王的反应。而眼下身上除了些许树枝的划痕、衣衫有些破损之外,再无更多伤势。相比之下,武功高强的夜长留却一身狼狈,鲜血合着伤痕凝结在衣襟上,墨黑中透着不自然的光泽,令人一望便可以轻松想象揭下来时剥一层皮般的疼痛。
或许正因为夜长留一贯给人的感觉都太过风流不羁,潇洒多情,向来是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的出场,再干净利落不染尘埃的离去,令人对其总像是雾里看花般终隔一层。如今端王亲手将夜长留从雾里拉到了人间,达成了他许久以来的心愿,假如二人异地处之,端王几乎不用犹豫,就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样的抉择,是以更令人无言以对。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却唯独没有后悔。随即展颜一笑,神采飞扬:“还记得有个蠢蛋抽刀割了自己么?”
夜长留心说果然如此,面上却费力的扯了扯唇角,毫无形象的瘫软在地,凤眸眯成一线,目光悠远的注视着澄净一片的天空:“那梅花图画的不错。”
“你若是喜欢,本王可以为你画一幅扇面……”端王一贯对下属用惯了大棒甜枣的御下手段,此次夜长留付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明知道有情蛊限制,他仍是情不自禁的、不能自控般的想要补偿夜长留一下,至少让对方收起那抹夹杂着嘲讽的笑容。可思及他现在所有,除了他这具身体,竟不知什么才是夜长留真正想要的……端王垂了眼眸,纤长的睫掩了复杂的眸光,他实在不喜欢无法把握的人……目光溜到夜长留的衣襟上驻足,口中继续道:“或许可以给你画些刺绣的花样,你那四大公子本王也见过两个,模样身段果然无出其右,相比之下,你穿得太素了些。”
被人耍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尤其是报酬只有一副扇面,心知再没有杀出一条血路的体力,夜长留索性随心所欲起来,懒得再看端王一眼,恍若未闻般晒着太阳。
端王平时经常犯错,被夜长留忽视的已经习惯,但只要他肯开口,每次或多或少都总有回答,现下夜长留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来,令端王无计可施之余,着实吃了一惊。
当一个人过于强大的时候,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崇拜、敬仰、嫉妒,然后忘记对方除了那些强大之外,其实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会伤会痛的普通人的事实。眼前端王就是如此,凭他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去刻意讨好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给他摆脸色,夜长留此种做派,让端王感觉很是新奇,看着手痒痒的很,很有抽夜长留一顿的欲望,可是看着对方身上那因‘他’而起的伤口,又不知为什么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