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原本就觉得这条路虽然近,但委实对端王来说难度太大,可端王为大局着想,还是决定从此处通行,正想到此处,就听身后风声掠过,夜长留暗叫不好,匆忙回首时只见端王脚下一滑,一声不吭的往崖下坠去,她极为迅速的回身一拉,正拽住端王右手手腕,另一手扒住了陡峭的山壁,被割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身下的青苔给营救工作加大了难度,夜长留借着月光四下张望,指挥端王尽可能的贴在山石上,试着去踩着节省力气,可那山石看起来很近,其实非常之远,端王试了两次便不得不放弃,与此同时,夜长留被端王的体重坠的慢慢向山崖划去,久经风吹雨打后变得脆弱的石壁发出龟裂的声音,夜长留连忙换了一块握住,鲜血滴滴答答的滋润了青苔。
端王突然笑了笑,小指挠了挠夜长留的手腕。
夜长留唇角抽搐,更加将他抓得紧了些:“什么时候了还闹!”
“本王可能做了今生最不可理喻的决定,但是……放手吧。”
夜长留叹息道:“端王,这种苦情戏码真的不适合你,要说你把我拉下去陪葬,倒还比较像你的性格。”
端王的笑声在夜风中听起来很是飘渺,再次用小指去挠夜长留的手腕:“谁说不是呢,换一个人的话,大概真的如你所言吧……”
夜长留眉头一皱,从中听出了些许不详,端王原本人中龙凤,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现在却被挂在这里放起了风筝,生死之间难得善良了一回,还要用鬼迷心窍来自嘲,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锦年不会死在二十一世纪,而若不是锦年想送她回二十一世纪,提前加快了所有剧情进程,端王便一定会如《惊鸿》中预测的那样……龙袍加身,君临天下。
除去那些莫名其妙的心动之外,她对端王是有责任的……爱也好恨也罢,最起码不能就这么松手!
夜长留打定主意,借着月光审视了一下身后山壁上的诸多石块,挑了一个最牢固的握住,整个人趴在小道上,伸出脑袋看着依旧执着的蹭她手腕的端王:“别挠了!找找有没有能借力的地方。”
能不死的话,端王是绝对不愿意死的,他努力忽视高空的眩晕失重感,低头观察片刻,一只脚踩上了一个在峭壁上突出的石头,小心翼翼的用了两下力气,站直了身体后安心的叹了口气,随即一道大力传来,端王重重的摔上小道,夜长留滑出去大半个身体,被得救后的端王拼命地拽着,却还是抵不过下坠的作用力。
夜长留并未瞬间拥有舍己救人的圣母心肠,她算计好了一块端王借不上力的岩石,眼下二人所处之地对调,端王身娇体弱,夜长留身手敏捷,就算端王不拉她,她也有信心能自己爬上去。
她伸直脚尖去够那块看起来很是险恶的岩石,慢慢地蹭到了位置,正打算借力爬上去,浑身动作却陡然一僵,进行到一半的动作戛然而止,端王悚然一惊,面色惨白如厉鬼,心中竟是比自己命悬一线时还要慌张,这一瞬间,端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他只是连忙伸手去拉,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却只是徒然的拉住了夜长留半副衣摆。
夜色空茫,月光暗淡,端王跪在悬崖边上,亲眼看着夜长留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一声巨响传来,夹杂着悠长的狼嚎……
夜长留下坠的过程并不痛苦,因为身体在坠落之前就已经停住了呼吸。
她茫茫然的有了一种领悟,或许《惊鸿》并不能预言事情的经过,但能预言事情的结果……她这具身体本来的使命是嫁去和亲,她当时为了能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履行了这个重要的职责,于是也理所当然的死在了《惊鸿》中标明的时间,即使她真心没与红毛变态相亲相爱,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换句话说,假如紫衣不当皇上,就不会死。夜长留不出嫁蛮夷,就不会继续履行死亡的结局。
夜长留在坠落的一瞬间将这些都想了个通透,想要将这些事情尽可能的记录下来,或者想办法给锦年提醒,却已经没了最后的机会……
端王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若雕塑,他情感上觉着不能接受,理智上又清醒的近乎冷漠……夜长留死了,毋庸置疑。
天边蒙蒙亮了,他顾不得等待属于他的军队到来,手脚并用的下了石壁,沿着另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匆忙的跑了下去,树枝划破了他的头脸,荆棘刮破了他的衣襟,他都全然不在乎了,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只剩下了奔跑的本能。
情蛊情蛊……夜长留对他动心不假,他又何曾全身而退,半点不动真情?
端王神思混乱,一会儿觉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另一场考验,只不过是夜长留设下的,一会儿又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又觉得一切不过是个开始,亦或许这就是五哥死前对他的诅咒,如今终究应验了。
孤家寡人,蹉跎一生。
他可以再找到无数情蛊,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夜长留。
端王神情恍惚的机械的迈着步子,跌倒了再爬起来,执迷不悟的向着崖底的方向前行,突然一脚踏空,咕噜噜的顺着坡道滚了下去。
崖底有很多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放着光芒。那情蛊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指甲大小的虫子,竟能震慑住谷底数条跃跃欲试的豺狼,端王身娇体弱的一路滚了下去,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身上被路过的荆棘挂出道道血痕,他也全顾不上了,飞奔着往狼群中间来,然后便见到了夜长留残缺不全的尸首。
那虫子唬人得很,可也耐不住纯粹是色内厉茬,谷底的狼群饿得很了,慢慢就有上前去吃的,见那虫子没什么大的动作,一只两只都渐渐放开了胆子。
端王跪坐在夜长留身前,群狼环伺也不觉恐惧,脑中一片混沌,身上冷得厉害,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就这么呆呆的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中静坐了半晌,末了抬起夜长留一只手臂,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处,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