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微微垂下眸子,金袍玉带,气势凌人,他红唇微启,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长留,算我求你,不要逼我……”
夜长留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向前走去,直到手指搭上那朱红的门扉,刹那间火烛摇曳,一道冷光如练,彻底封住了她的去路。
紫衣左手持剑,衣袖长发无风自动,束起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露出一小段白皙的颈子,又原本就相貌不凡,竟生出两分刀锋美人般禁忌危险的诱惑意味,他却全无所觉,神情无悲无喜,眼中却注视着夜长留腰间那一管玉笛。
人都不要了,还要东西留着做什么?
夜长留敏感的察觉到了四周杀机,谨慎的退后一步,是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她双目无神的看着她的对手,自身后缓缓抽出唐刀,刀锋如主人一般森寒,冰冷的像是一部精密的杀人机器。即使情感与理智一同受制,夜长留亦能感受到来自紫衣身上的强大威压,却也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模糊,剩下的只有不折的傲骨和战斗的本能。
“长留,我一身绝学尽得天机老人真传,不敢称天下第一,也少有胜者。固然招式不敌你精妙,我却有天机老人七十年的内力。何况这里是皇宫,一令能动万兵,我是这天下的主子,你打不赢我的。”紫衣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而夜长留竟如此轻松地与他刀剑相向,令他更感痛彻心扉,一时抽不出深思细琢的理智。
他今日真的对夜长留动怒了,他一直清楚是自己先爱上对方的,或许是在村中独处之时、又或者是月下独酌之刻,甚至是乱葬岗上的惊鸿一瞥开始,心不由情,情不由己,既然动了心,那他就认了,他要夜长留,并且想为对方倾尽所有的努力活下去,无论他能活多久。
夜长留不是喜欢他的么?
那又为什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站在了端王那边?
胜者为王,若是端王即位,朝堂之中他再无活路,而端王与夜长留不过相识几日,竟得夜长留倾心至此……那在夜长留心中,他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呢?
诸葛锦年在夜长留心中地位非常,楼初月的妖孽诱人几乎出资本能,轩辕重华亦自有一番梅花风骨……而他什么都没有,也学不来楼初月的讨人喜欢,他初见夜长留时少年懵懂,再见面时夜长留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接下来的一步一步仿若天意,竟是半点都不由人。
黑白朝堂逼的人殚精竭虑,一日不见夜长留身影,心中就情不自禁的发慌。而哪怕只是远远的在朝上见了一面,得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足以令他全然忘记身处如此危险的地位,处理政务也好,排查派系也罢,一整天都若有所思,笑容隐然。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她从乱葬岗上捡回来,或者在捡回来的时候,就该一掌震碎她的心脉;再或者……就该用尽办法将她留在那小小的山村,哪怕手段不那么磊落光明也无所谓,终日二人厮守,哪怕他成不了太子,当不得皇帝,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师父说过,他心肠太软,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理,对夜长留的占有欲望大概就是此生最大的野心了,又偏偏求而不得。
老天不曾怜他生来不幸、少年孤苦,唯一的师父也离他而去,亲生父亲推他出来他当成靶子,亲情友情皆是虚妄……他从来不曾抱怨,直到夜长留来到他的生命中,尝过温暖的滋味,才觉出之前无尽的冰冷,可怎么就连这一点点的温暖也要毫不留情的从他生命中夺走!
紫衣蝶翼般的睫颤了颤,勾出一个春暖花开般令人目眩的笑容,颀长的身形挺得笔直,自有一番杀伐果断的气魄,随机手臂微抬,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遥遥指向夜长留周身要害!
他绝不会让夜长留离开,除非,她亲手杀了他……
气氛骤然紧张的令人窒息,夜长留眼神仍是空洞,一双凤眸警觉的眯起,若有所思的歪了歪脑袋,唐刀在手中耍了个刀花,周身战意升腾,热血燃烧的她禁不住的打起摆子,眼神渐渐有了狂热的光芒,唇角却扯出大大的、令人心悸的笑容来。
这个对手……很强!
虽然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焉能不战?
妙极,她喜欢!
待得端王一路闲庭信步的、无视场合地点,不经任何通报直入了和他府内后花园也没什么区别的御书房之时,夜长留与紫衣的争斗已经正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御书房门口围了一圈属于紫衣的暗卫,一个个故作深沉的观摩着夜长留那堪称杀人必备神技的关节锁喉等一系列技巧,还有那聪明好学的,左手书册右手毛笔,舌头上一道道的墨痕,观摩片刻后低头一阵草书,眼中满是狂热的光芒。
暗卫的地位高于一般御林军,只要主子没发话,就能万事大吉的掌握皇宫中很多秘闻,虽然致死都只能烂在肚子里,但没事拿出来想想偷着乐还是可以的。是以其他人都不敢看的热闹,他们看的热血沸腾,欢欣鼓舞,还不至于担心被主子一刀砍了脑袋。
何况这个新上任的太子贤明又没有太多的架子,手段也令人不得不赞一句高明,当天就与这些派遣给他的暗卫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将这帮刀口舔血的奴才们收拾的心服口服。可就算太子再怎么温和,也毕竟是太子,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都清楚,是以能有今日这围观的盛况,都来自于紫衣置之不理的暗示……夜长留的杀人技巧是这个时代所不能拥有的,而这些暗卫日后是用命来保卫紫衣的安全,他们的武功越高超,技术越过硬,也就相当于紫衣的性命更得保障。
端王漫步来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就见了这么一圈勤奋好学的人将门槛堵得水泄不通,往日的耳听八路都彻底失了效用,将那纸窗捅的千疮百孔,各自占据了一个视线良好的观望点如饥似渴的睁着眼睛,保持着欠身伸脖撅屁股的一致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