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数日,到得四川境内,但见山崖高耸,直如刀削斧劈,一道道如同在长高比赛一般,站在山顶,仿佛手一伸便能摘到星星月亮。
又行了数日,到得峨眉,但见山峰峦起仗,真没辜负了“峨眉天下秀”的美称。进入山内,却只林中有人唱道:
“恩重如山,五鼎三牲末足酬,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出世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玄孙,好向真空究。因此把五色封章一笔勾!
凤侣鸾俦,恩爱牵缠何日休?活鬼乔相守,缘尽还分手,为你两绸缪,披枷戴锁,觑破冤家,各自寻门走,因此把鱼火夫妻一笔勾!”声音略显苍老,却是柔中带刚,绵里裹铁,穿出林来,极具穿透力。
铁云道:“这人功力不弱,不在羊角道长之下!”
杜太真道:“你听这歌的意思,好像是冲着咱二人来的。”
铁云也道:“是啊!咱们前来迎取冰水师太骨灰,便听到这等声音,好像在劝咱俩不要枉费心机一般!”正在说时,却听歌声又起,唱道:
“身似疮疣,莫为儿孙作远忧,忆昔燕山窦,今日还存否?毕竟有时休,总归无后,谁识当人,万古常如旧,因此把桂子兰孙一笔勾;
独占鳌头,漫说男儿得意秋,金印悬如斗,声势非常久,多少枉驰求,童颜皓首,梦觉黄梁,一笑无何有,因此把富贵功名一笔勾;
富此王候,你道欢时我道愁,求者多生受,得者忧倾覆,淡饭胜珍馐,衲衣如绣,天地吾庐,大厦何须构,因此把家舍田园一笔勾。”
铁云听罢,若有所思,连连赞道:“好句!好句!此乃高人之境界也!”心下痴迷,便和杜太真循着声音走去,到得近前,只听另一人道:“师父的这首《七笔勾》,唱了五段,剩余两段由弟子来唱吧!”声音清亮,稚气未脱。
先前那人道:“也罢!你代为师唱吧!”
后面一人便唱道:
“学海长流,文阵光芒射斗牛。百艺丛中走,斗酒诗千首,锦绣满胸头,何须夸口,生死跟前,半字不相求。因此把盖世文章一笔勾;
夏赏春游,歌舞场中乐事稠,烟雨迷花柳,棋酒娱亲友,眼底逞风流,苦归身后,可惜光阴,麽啰空回首,因此把风月情怀一笔勾。”
两人唱罢,哈哈大笑,声音传来,一老一少甚是洒爽,正在笑时,却听那年老的声音道:“林外有人来了!”
铁云和杜太真走到近前,却见石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僧人,便上前道:“晚辈铁云,见过二位师父!”
杜太真也施礼道:“武当弟子杜太真在此稽首!”
两个僧人还礼道:“贫僧黄龙师徒有礼了!”
铁云道:“适才我二人在林外听到二位师父所唱,心中感慨,情不自禁走进林来,望大师赐教!”
黄龙道:“施主客气了,贫僧今日携小徒盖华前来拜会峨眉,见此美景,心有感触,信口把近作《七笔勾》胡乱唱来,令施主见笑了!”
铁云道:“大师文笔飞扬,志趣高远,令晚辈叹为观止。”
黄龙道:“贫僧偶有感慨,近日来完成这首《七笔勾》,甚是喜爱,时常与小徒吟唱玩赏。这峨眉的秋水师太也是个爱文之人,所以贫僧前来拜会。”
杜太真道:“贫道为完成先师遗愿,前来峨眉迎取冰水师太骨灰。”
黄龙道:“尊师是谁?”
杜太真道:“先师苦寒,原名衡庐,不久前圆寂了。”
黄龙一怔,合掌道:“善哉!善哉!衡庐道长仙逝,老衲不胜哀痛!”
铁云道:“确切地说,是苦寒大师圆寂了。”
黄龙叹道:“衡庐道长乃一代武学奇材,世间少有,数年来与冰水师太的这段情缘,早已传遍江湖,如今他仙逝了,这事总算有个了结!”
铁云道:“恕晚辈直言,苦寒大师圆寂之前有一遗愿,希望死后能与冰水师太同穴而葬,所以我二人前来峨眉,请求迎取冰水师太骨灰。”
黄龙摇头道:“佛门清规极严,怎会把骨灰随便给人?更何况是犯了大戒之人!”
铁云道:“苦寒大师为冰水师太苦痛一生,只有最后这个心愿,还望大师上山以后,在秋水师太面前帮晚辈二人美言几句!”
黄龙为难道:“如此一来,老衲岂不是明知故犯!这可万万使不得!”
铁云道:“大师慈悲心肠,可助晚辈一次!”
黄龙沉吟道:“上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