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回到打狗堂,只见几日来积压下的帮务呈辞已堆积如山,忙与众人处理分发,忙了几日,只累得头昏眼花,苦不堪言。
铁云心知自己做了帮主,今非昔比,当下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好在杨八颠和朱英豪等人久办帮力,经验老道,从旁协助,才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铁云又渐渐发现,每逢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棘手事情,只要把众人召集起来,询问一番,你出一计,我出一策,最后折中一番,便使难题迎刀面解,当真是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民间有谚云:“三个臭皮匠,凑成诸葛亮。”真是至理名言!铁云明白自己年轻智少,不如老帮主一样英明神武,胸有成竹,能够使众人皆醉,而自个儿独醒!自己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便自己独醉,众人皆醒,让众人发话,自己只做听客,起初众人不肯出头,只叫“帮主定夺”,铁云便生气道:“如果本帮主能够定夺,还召集你们干什么?丐帮养着你们,难道只是做本帮主的传声筒吗?”
众人见新帮主还算谦虚,如此不耻下问,感到自己深受重视,顿时飘浮起来,也就纷纷出谋献策,指指点点,铁云侧耳倾听,不时出口称赞一声,赞得对方心旷神怡,高兴之极。有些人则生怕言语有失,遭受新帮主打击,便敷衍塞责一番,死不出口,铁云便笑道:“本帮主知道你们不肯说,是怕遭受报复,你们看,本帮主是那样的人吗?我又不是老虎!”或者就批评几句,骂他们胆小怕事,不肯为丐帮出力,这一招果然有效,几个起先不肯说的人也都纷纷出谋划策,指指划划,铁云倒乐得取众人之长,补自己之短,仿佛不是自己在当帮主,而是众人在做帮主。
又过了一此日子,铁云得意之际,又突然发现,一伙人诸如毛空空之类的莽夫粗汉,每每指责自己的决策不当,力度欠佳,种种失误,亦或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经常使自己下来了台,但只要把老帮主抬出来,说道:“这是老帮主当年所定下的规矩,不是我能改变的!”便吓得众人哑口无言,不敢出声。铁云得意之极,只如同捉住毒蛇七寸一般高兴,但同时又发现,对方也时常拿老帮主的名字来压自己,他又不敢说自己比老帮主还英明,只得如同青楼中被强迫接客的妓女一般,反抗不能,只好当作享受,便装作十分爱听的样子,说道:“是我不对,辜负了老帮主的一片厚爱!”就这样,死去的老帮主在活人之间左右开弓,威风丝毫不减当年,铁云想不到死人仍能左右活人,不禁大为敬服。
再过了一段日子,铁云又发现小乾坤上下有一大陋习,那就是不爱干净,身上穿得破旧些也就罢了,却是长时间不缝不洗,好多乞丐的衣服鞋袜似乎一辈子就没有缝洗过,老远就能闻见其身上的散发出来的酸臭味,更要命的则是随地扔东西和吐口痰,就连杨八颠等几个资深长老,在召开丐帮会议的时候,也是很随意的一口浓痰吐出,如同眨眼皱眉一样随意,每开完一次丐帮会议,果皮废纸,浓痰唾沫遍地都是,让人无法下足。
铁云大觉恶心,便下令众人改正这一习惯,让他们先把衣服洗净了再穿,同时不要随地扔纸吐痰,谁知一大批丐头坚绝不答应,声称穿得脏爱吐痰乃是丐帮的本色,大家都穿干净了,都不吐痰了,还叫什么丐帮?铁云想不到连叫丐头们洗一下衣服,不往地上吐痰都如同登天一般困难,大感意外,深知丐帮的事难办,若无足够的耐心和韧性,是万万不行的,心中大为窝火,心想这伙人平日里男盗女娼的事,没一件干不出来,但表面上的样子,却还是要做的,自己若不和光同尘,从长计议,是万万行不通的。
数日下来,情形一点也无改观,铁云想了一个主意,鼓动南飞燕等爱美爱干净的人穿戴整齐了,时常出入于打狗场中,以兹带动。南飞燕本来人就生得漂亮。一经打扮,顿时光彩照人,同其余又脏又破的丐头们比起来,仿佛鹤立鸡群,年轻一代丐头大为羡慕,纷纷效仿。而那些老一代的丐头见了此举,如同天要踏下来似的,个个痛哭流涕,振振有词地反诘铁云,说他改变了丐帮的传统,亡帮之日不远矣!
铁云心中暗自好笑,一面好言相劝,一面继续鼓励南飞燕等人,好不容易过了一段时日,经过努力整顿,方才有所改观。又过了些日,少林、武当、峨眉、华山、泰山、恒山、昆仑等派纷纷前来贺喜,铁云一一答谢,送了些礼物,打发而去。
这一日,铁云吃饭之际,看着面前的饭菜佳肴,立刻想起丐帮中绝大部份乞丐仍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不禁潸然泪下,心里道:“我身为帮主,自己佳肴美酒,却让兄弟们吃别人的残羹剩饭,如何说得过去?我若做不好这个帮主,如何面对百万之众?”当下命令侍从把每顿的菜数减少了一半,偏偏又一日朱英豪来报,说丐帮因剿灭玄教,已经入不敷出了,铁云没法,只得下令各分舵增加丐捐,又令众人节衣缩食,节约度日,一面自己以身作则,顿顿粗茶淡饭,清汤薄水,以此作为表率。
又一日,甄子汉来报道:“前番攻打无情岭之际,我丐帮折损了四千余名精锐弟子,小乾坤上人员严重不足,请帮主下令各分舵选和举荐优秀人才,以作补充!”
铁云应诺,当即派了一批丐使前往各地,选拔精良。近日阅读帮史,铁云又发现,每逢乱世,丐帮便蓬勃发展,多时竟达三百万人,而每逢太平盛世之下,便大为衰落破败,而今自己所统领的丐帮虽逢太平胜世,却是大为兴盛,人数竟也多达百万,可见欣欣向荣的大明盛世也是危机四伏,不禁连连拍案感叹道:“大明势衰,而丐帮势强,可悲?可喜?孰悲孰喜?”正在感叹,却听杨八颠来报:“川陕一带,有人率众作乱,试图脱离丐帮!”
铁云大怒道:“本帮主刚刚继位,便有人作乱,分明藐视我年轻无知,你们速去把它平了!”
杨八颠道:“丐帮弟子隐忍屈曲,不到饿死人的一天不会造反,想来是下面分舵残暴凶狠,把他逼反了!”
铁云听罢,若有所思,骂道:“又是一个乌青云在作祟,八爷和南长老率弟子去,查清原由,平息****!”
杨八颠领命,和南九天带了弟子,自去平乱去了!
这日当晚时分,铁云有些心烦,便独自手拿手狗棒,往后山走去,但见繁星满天,一条银河横贯长空,壮观之极,耳边松涛阵阵,如同奔马。顿时想起儿时与铁远桥游走江湖,行乞讨饭的情景,父子二人睡在荒郊野外,时时眼望长空,那时的天上,也如这时一样满天星斗,只如无数只眼睛在忽闪眨动。铁云心潮起伏,心里道:“爹爹临死之前,教我要出人头地,而今总算做到了!”便含泪道:“爹爹安息吧!孩儿今日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回堂之时,却听前边树林里有人说话,火光闪动,便悄悄走近前去,却见四五个乞丐围着火堆,正在大发议论,一人手中拿着一本帮史,嘴里骂道:“我原以为上了小乾坤,便如同进了天堂一般,谁想道甘忆苦那糟老头子天天逼着咱背帮史帮训,满口行侠仗义,忠肝义胆,让人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从前在分舵时,便是那一套,现在还是老样子!”
另外几人则把帮史垫在屁股下面,嘴里也自议论纷纷,一人道:“我加入丐帮,就是只想混口饭吃,什么行侠仗义,忠肝义胆,全是他妈骗人的鬼话!”
又一人道:“小的时候,在分舵听帮史时,还感动得直掉眼泪,怎么上了小乾坤,听见行侠二字,便觉得十分好笑!”
再一人道:“屁话!咱们小时还不知事,什么都不懂,人家说什么咱就信什么!当然一心着行侠仗义,建功立业,等到长得大了,什么就看明白了!自然觉得好笑!”
先前那人说道:“其实行侠仗义只是幌子而已,谁人不是借着它出人头地,捞几个银子!”
另一人道:“我先前听说小乾坤上美女如云,个个赛过天仙,便一直奋发图强,想混上来看个究竟,谁想到,咱们丐帮的女人真丑,连挑个顺眼的都难!”
铁云听那人说丐帮的女人长得丑,没一人入得他眼,心想这人不知是什么样的绝世美男,便借着火光细看那人,不看则已,一看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人身形佝偻,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仿佛集中了天下丑男的所有特点,也不知为何如此大言不惭,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另一人接着道:“南飞燕长得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