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一连几日,又梦见了何秀才,还有蓝海棠,来跟自己抢若素,铁云醒来之后,几经煎熬,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再也无法忍受,连连对自己道:“我不能再活下去了,妹妹在奈何桥边已经受不住了!”不觉连答应过殷醉阳夫妇的话,也都无暇顾及了。到得天明,迫不及待地给陈依伊留了一封绝命信,信上道:
“陈卿依伊,数日相争,幸与汝结缘,先感恩德,后谢知心,云本欲与汝结为连理,永不分离。然近日以来,数梦若素于奈何桥畔,含泪翘首以望,且多为恶魂厉鬼所欺侮,云于梦中,束手无策,惟有嚎叫哭喊而已。每每醒来,揪心腹痛,无不如油煎刀剜,再无意苟活于人世之间。吾妹于奈何桥畔多等一日,吾心于阳间便多疼一天,故决意赴阴司以伴若素。昔日之云,已乃一行尸耳,且天下英雄豪俊,胜云百倍者多矣!以卿仁孝之德,无瑕之姿,足令其列队以求!呜呼!铁云绝情,有负于卿,如今去后,好自为之,来世有缘,定与为姻。”
铁云写罢,不觉已是泪水涟涟,这时陈依伊走进房来,见铁云写字,便凑过来看,问道:“铁大哥,你在写什么呢?”
铁云镇定地道:“这是写给若素的祭文,你可不要看!”说罢拿了起来,陈依伊没有看清,听他这样说,又见他眼中有泪,也就信了,道:“原来是写给林姑娘的,我不看便是!”一面对铁云道:“好哥哥,再过几日便是我爹的生日了,我想去青莲寺看看他,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便结婚,好吗?”
铁云点头道:“好!很好!”
陈依伊温情脉脉地道:“好哥哥,你等着我吧!我几天后便回来了。我不要你和我同去,你恨我爹!”说着吻了铁云的脸一下。铁云平静地道:“我也想去锦绣山祭奠若素一下,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铁云因为马上要去锦绣山自决,去阴间找若素,顿时释怀,脸上也有了喜色。
陈依伊见他脸上愁云一扫而光,大为欢喜,便去收拾包袱。
铁云把信封好,放在桌上,把门拉上,以便她回来时看到。
上路之时,铁云一改往日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状态,与陈依伊手拉着手,有说有笑,一路走去,陈依伊见铁云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大为诧异。
铁云想到自己立刻要死,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陈依伊,但一想陈依伊生性较若素刚烈,且不像自己与若素一般达到生死相随的地步,自己死了,她哭几日也就算了,并无大妨,也就宽下心来。
不觉走出七八里路,前面河水清清,轻风徐来,水面立刻泛起一片鱼鳞似的波纹,一边通往青莲寺,一边则通往锦绣山。
陈依伊见铁云眼中的神情,仿佛在和自己作生死诀别一般,大为怀疑,便问道:“好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铁云故作镇定地道:“我在想你一人上路,有些不放心!”
陈依伊道:“你放心,我有轻功的,即便遇上仇家,我也会躲开的,绝不会有事,你到锦绣山这后,可不要伤心过度,如果你先回来,便等着我,我看望完爹爹,几日以后便回来了!”
铁云点头,轻抚她颈,看着她脖子上的隐隐伤痕,怜惜万分,心里道:“你白跟我了!”
陈依伊偎依在他怀里,双目微闭,任铁云抚摸。铁云心想过于缠绵,会让她怀疑,便说:“依伊!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陈依伊也道:“好的,我们早去早回。”分包袱时,陈依伊不见若素祭文,便道:“铁大哥,林姑娘的祭文呢?”
铁云故作吃惊地道:“哦!被我忘在家里了!”
陈依伊道:“你等我,我去帮你拿!”
铁云道:“算了!我去坟前跟她说几句就行了!”说着与陈依伊走过桥去,扶住她肩膀,意味深长地道:“依伊,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陈依伊也道:“铁大哥,我也走了,你路上小心!”说罢上得路去,回过头来向他摇手,铁云也挥手致意,见她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不禁鼻子一酸,泪要涌出,定定地看着她走远,直到没有身影。时有白居易的《南浦别》一首:“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恰比此时情形。
一路上,铁云突然觉得,自己马上要死,得赶紧多做件好事才行,回想起自己二十余年,仿佛做梦一般,和爹爹流浪的自己,和殷醉阳练武的自己,当丐帮帮主的自己,和若素的自己,和陈依伊的自己,都已经统统死了。每一段事都似曾发生,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如一觉醒来,什么梦都没有了,唯独现在走着的自己才是真实,不觉感到了去若素坟前的这段日子是何其的可贵!自己每向前走一步,便等于向奈何桥边迈进了一步,留恋尘世的最后情怀,与和若素即将见面的喜悦,同样的矛盾。